行走, 是人生最好的姿态

发布:2021-10-14 17:23    来源:新民晚报社区版·长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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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乡是江苏省盐城市大丰区南阳小镇。大概从小学一年级开始,父亲每天早晨5:30就会准时把我从床上拖起来,做一件我很讨厌的事:习字。无论是酷热难熬的夏日,还是滴水成冰的冬天,都要千篇一律地临摹柳公权帖。其实,我也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自然没有练好字。尽管如今我的字还过得去,也有人说我的字有“风骨”,但终究没能成为书法家。

只是歪打正着,有心练字字未练好,却养成了一个好习惯:早晨睁眼即起,每天工作至少比一般人多两小时。当人们还在梦中酣睡时,我已经挑灯早读了;当人们起床洗漱时,我已经工作了两个多小时。

小时候还经常埋怨父亲,甚至在心里把他比作《半夜鸡叫》里的“周扒皮”。现在看来,这是父亲给我人生最大的财富。如果每天比别人多工作2小时,一年就多了730小时,50年就多了36500小时。

2006年2月18日,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但是,当我每天早晨5点左右起床,在写字台前伏案工作的时候,经常会浮现出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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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世纪70年代初,我进入镇上的初中读书。那个时候,学校的秩序开始回复正常,甚至连英语课也开起来了。

初中是我成长最关键的阶段,最幸运的是遇见了一批燃起我幻想与激情的老师。他们大部分都是外地人,都是文革前师范学院的科班大学生,估计也都是看过前苏联影片《乡村女教师》成长起来的师范生。他们渊博的学识,敬业的精神,和蔼的态度,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现在想来,中学阶段是我们的世界观、人生观形成的最关键的成长期,这些名师的影响是巨大的。如果我们的乡村能够像那时一样有一批优秀的教师,中国教育一定会更加美好。

1977年初,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了。我很快报了名,招待所里的小房间成为了最安静的自修室,每天完成了通讯员的任务之后,就开始看各种复习资料。没有想到,我居然一路过关斩将,顺利地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那一年,我们兄妹二人双双考取,而且都是师范。

这是一次改变了无数人命运的高考。570万考生报考,最后只录取了27.3万,录取率仅为4.8%。能够成为其中一员,自然是时代的幸运儿。感谢邓公恢复高考的决策,让无数像我这样的年轻人走进了大学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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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初,伴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我来到了江苏师范学院(后更名为苏州大学)。从此,我的生活,我的命运,就与这座城市,这所大学,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大学生活紧张、丰富而充实。我大量地阅读,从文学、社会科学到教育学、心理学,认真地学习外语,用心地完成每一次作业,被同学戏称为“拼命三郎”。

给我影响最大的是恩师燕国材先生。燕先生博学多才,在课堂上他倡导“标新立异,自圆其说”的治学方法,激起了我们的创造冲动。在燕先生的谆谆教诲与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我在校期间就参加了全国统编教材《中国心理学史》、《中国大百科全书.心理学卷》等编写工作,受到了比较系统的中国心理学史研究方法的训练,也很快成为这个学科的中坚力量。

上个世纪80年代是一个充满着青春活力的年代,人们从封闭、愚昧的噩梦中醒来,崇尚知识、尊重人才开始逐步成为社会风气,人们如饥似渴地学习。1982年7月,经过两年的学习,我从教育心理学研究班进修结束,回到母校苏州大学教育心理学研究室工作。1987年,因为教学科研表现卓越,我被破格晋升为当时江苏省最年轻的副教授,并且被学校任命为教育心理学研究部的主任。

1993年,我出任苏州大学教务处处长。任职期间,在苏州大学推出了必读书目制度、激励性主辅修制度、学分制、文科改革试点班、理科强化实验班等教育改革措施。过去鲜为人知的苏州大学开始引人注目。这一系列探索,也为日后“新教育实验”的书香校园建设、卓越课程研发等积累了初步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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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 年,我当选为苏州市人民政府副市长,分管教育、文化、体育等社会事业口的工作。面对改革开放带来的教育事业的快速发展,以及社会反映强烈的片面追求升学率、择校热等问题,我开始考虑如何改变区域教育生态的问题。

到政府工作以后,为了更好地指导工作,提高自己的效率,我开始大量地阅读管理学著作。1999年,我正好读到《管理大师德鲁克》这本书,熊彼特在弥留之际对德鲁克说:“我现在已经到了这样的年龄,知道仅仅凭自己的书和理论而流芳百世是不够的。除非能改变人们的生活,否则就没有任何重大的意义。”熊彼特的这段话给我很大的心灵的震撼,这段话也成为我衡量自己学术成就的尺度。从此,我把自己的学术研究称为“行走的教育学”。

从学者过渡到行动者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这不仅要转变理念、情感,更要改变方式方法。

2000年,《我的教育理想》一书正式出版,书中提出了理想教育的系列目标,对理想的德育、智育、体育、美育、劳动技术教育,理想的学校、教师、父母、校长、学生等进行了比较深入全面的论述,此书直接“催生”了新教育实验的正式诞生。

2002年6月,新教育实验建立了自己的网络平台—教育在线网站。2002年9月,第一所正式命名的新教育实验学校—苏州昆山玉峰实验学校挂牌,新教育实验就此扬帆起航。此时,新教育实验提出了“五大理念”,即与人类的崇高精神对话,教给学生一生有用的东西,无限相信师生的发展潜能,重视精神状态、倡导成功体验,强调个性发展、注重特色教育。2003年9月,首届新教育实验研讨会正式举行,新教育实验共同体初步形成,为追逐美好的教育生活积极前行。

截止2020年10月,全国新教育实验共设立地市级实验区12个、县级实验区162个、实验学校5575所,共有620万师生参与新教育实验。一项民间的教育改革,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迅速发展,形成了如此大的实验规模,这在中外教育历史上是较为罕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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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学术研究,不仅与我的本职工作紧密联系,也与我的社会兼职息息相关。

1988年4月,我成为中国民主促进会的会员。认识民进,是从认识我身边的民进人开始的。

在填写申请报告的时候,我才开始接触民进的历史,开始认识马叙伦、王绍鏊、林汉达、周建人、赵朴初、叶圣陶、雷洁琼、谢冰心、傅雷、许嘉璐等许多我崇敬已久的名人,从此才把他们的名字与民进联系起来。其中,叶圣陶、谢冰心、许嘉璐等民进的领导人,让我更加深刻地认识了民进,更加热情地走进了民进。

2003年,我有幸成为第十届全国政协常委。政协委员是荣誉,更是责任。作为一个民主党派的成员,如何在政协的平台上发挥作用,积极地履行参政议政、民主监督的职能?如何把政协委员的职责与本职工作有机地结合起来?如何把参政议政与自己的学术研究统一起来?这是我从2003年担任全国政协常委以后一直在思考与探索的问题。

2007年底,我担任了民进中央副主席,2008年3月,我从全国政协常委转任全国人大常委。位置变了,但参政议政是使命没有变,而且更加强烈了。2013年3月,我又回到全国政协,担任常委、副秘书长职务。这些年来,我先后提交了近200个提案与建议,成为每年两会的“提案明星”。我提出的许多建议,如关于免费义务教育的建议,关于建立国家阅读节的建议,关于改进免费师范生政策的建议,关于加强文化立法的建议,关于善待代课教师的建议等,也被媒体、社会和有关部门高度重视,其中一些被正式采纳,转变为国家的政策。作为一个学者,结合自己的专业参政议政,有着非常特别的优势。

《左传》有言:“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北宋大儒张横渠也谈过古代知识分子的最高理想:“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有人曾经解释说,立德,谓创制垂法,博施济众;立功,谓拯厄除难,功济于时;立言,谓言得其要,理足可传。对照这个标准,我们充其量是立一点小言罢了。

回顾自己求学与做学问的历程,颇为欣慰的是,自己基本没有虚度光阴,虽然离自己理想的境界仍然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是我一直在路上。因为我深知:行走,是人生最好的姿态,也是一个学者的最好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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