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 抢

发布:2020-09-15 13:48    来源:新民晚报社区版·长三角

 

七月,骄阳似火,没有一丝风,偶尔从远处传来几声“知了”的叫声,路旁的白杨树一动不动,像哨兵一样守护着村边的良田,沐浴阳光雨露。田里的禾苗正抽着新绿的稻穗,我站在泥泞的稻田中央热得透不过气来,汗水如雨珠般流下来。回忆把我带到二十多年前……

三十多年前,我在家“双抢”的日子。何为“双抢”?就是收割早稻和栽种晚稻是紧挨着的,因为节气原因,收割完早稻要及时把晚稻栽到稻田里去,抢收抢种这就叫“双抢”。

我家有12亩田,我们兄妹还小,主要靠父母两个劳动力。一般在六月下旬就开始“双抢”了,也因为“双抢”是一年中最热的季节,每天父母都起的早,母亲在家烧饭,父亲将我和弟弟妹妹从睡梦中叫醒,每人拿一把镰刀,到田里割稻子。

金黄的稻浪一望无垠。开始割了,我们按年龄大小排开,父亲割头行,一行六七棵,我们依次跟在父亲后面,你追我赶,不甘示弱,一块田的稻子一会就割完了。沉甸甸金黄的稻穗握在手中的确有些酸,但心里憧憬着丰收后的喜悦又有些甜。

大约快八点的时候,母亲又把我们喊回家,吃完饭背着书包上学。下午放学回来又到田间继续帮父母割稻子。

有一次为了赶速度,我不小心把手指割了,鲜血从我手指淌下来,滴在我白色的衬衫上,母亲看到非常心疼,忙把自己身上的手帕给我包扎。至今小拇指还留下深深伤痕,那是苦难日子的见证。

母亲看我流血过多,让我休息,蒸了碗鸡蛋给我补身子,并对我意味深长地说:“孩子,好好读书,跳出农门,农村里苦啊。”从那以后,我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读书,等考上大学走出农村,改变祖辈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也从那以后,父母不让我去田里帮他们干活了。可是每当我看到父母拖着疲惫的身子,傍晚从田地归来,我心里又特别难受,热泪盈眶,手好了以后,又帮父母干起活来。

割完稻子,父亲另请一个劳动力帮忙打稻,或与别人换工。手搂一大把稻子放在滚笼里搅,同时用脚用力踩着搭板,打稻机发出轰隆隆的响声。我力气小就在一旁帮忙不停地踩着,不让滚笼停下。

所有的稻子收回家后,母亲就在家晒稻,父亲又扛着犁耙下田了,抢着准备下一季的轮作。一天下来,父亲的身上全是泥泞,脸上也全是泥巴。我看到父亲浑身是泥,非常心酸,但又无可奈何,每当这时候母亲倒杯烧酒,炒上几个下酒菜犒劳父亲。待父亲吃完,我打来一盆温水给父亲泡脚,让他缓解一下疲惫,并叮嘱父亲,不要过于疲劳,多歇歇。可父亲却说,抢季节的事不能耽误,一旦插迟了,温度低了,秧苗不发棵,没产量,所以不可怠慢。父亲的这句话我似懂非懂地听着,直到后来从事农业工作后才明白。我想人生亦是如此,每一脚都要走好,不要什么事都留着明天做。那样万事成蹉跎。

田犁好了,准备插秧了。父亲先带我们拨秧,在碧绿的苗床,只见父亲右手敏捷地一棵一棵地拨着秧苗,等手抓不住了,理齐放到水里冲洗,然后用稻草捆好。父亲常说栽田不误拨秧工,意思是说秧拨的好,拨的充足,栽秧才不耽误时间。

栽秧与割稻不同的是割稻往前进,而栽秧往后退。开始栽了,父亲说横珠网与竖珠网距相等,按照一定的间隔距离往后退,这样就成一条直线,看起来既美观舒畅又有利秧苗生长。如果遇到雨天,栽秧就很困难了,雨水挡住视线,往后退不标准,而且水中有许多蚊虫和蚂蟥叮咬。有一次蚂蟥把我腿咬出血了,回家后连做梦都是蚂蟥。

一般来说从割稻到插秧,我家最少要忙半个月,半个多月来,父母从没有午睡过,累了坐椅子上歇会,喝点茶,父亲抽几支烟。毫无怨言,也从不舍得请人,开支。每一年双抢过后,我发现父亲增添了几根白发,母亲也苍老了许多,那时我就想等我将来有了工作定好好报答他们。

后来我上了中学,在县城读书,父亲也渐渐老了,家中田一部分给别人种了,但每年暑假都回来帮父母搞“双抢”。看到父母老了,为了生活仍不辞劳苦,我就倍加努力,希望自己考取理想的学校,从此告别双抢的日子,告别双抢的辛苦与繁忙。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如愿以偿,考取了大学,但我出生在农村,生长在农村,立志服务于农村。毕业后选择在种子公司工作,为了农民,为了大地的丰收,我愿以青春作代价,无怨无悔。

记得父亲送我上大学的时候,深情地对我说,儿呀,你终于丢掉镰刀了,以后不要干农活了,你一定要珍惜这个机会,努力学习,好好深造。

在种子公司,我兢兢业业,努力工作,经常到田边地头,给农民传授科学种田知识技能。每当看到庄稼丰收,心里无比高兴。因为我知道农民不容易。

现在,科技发达,水稻产量越来越高,很少有农户再种双季稻了。加上机械化程度越来越高,种田也越来越轻松了。那记忆犹新,让人想想都后怕的“双抢”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每当我工作在田间地头,看到那丰收的金黄稻谷,听到农户们爽朗的笑声,我不由得感慨万千,真是赶上了好时代。

虽然时代进步了,但我仍忘不了以前那艰苦的岁月,那浸满汗水的“双抢”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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