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见“陆子冈”
发布：2019-10-20 16:02 来源：新民晚报社区版·长三角
相王弄里寻常见，狮子林旁几度闻。
正是江南好手艺，金秋时节又逢君。
从古自今，中国人都有好玉之风。所谓“君子与玉比德焉”，玉，外表温润而质地
坚硬，因而被视为有德君子的象征。 从明代起，苏州就和北京、扬州并列，成为中国
三大玉雕中心之一，且在玉雕工艺方面备受推崇。
《天工开物》为证：“良工虽集京师，工巧则推苏郡。 ”
上午时分，当苏州其他弄堂还是一片寂静时，相王弄却已是一派热闹，碾磨声、
车流声、询价声，此起彼伏。相王弄是苏州玉雕的一个大的聚落，纵横交错的巷子里
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琢玉作坊，像这样工不错，价格适中，接受来料加工的小作坊，最
受普通玩家欢迎。大师作品或中等商家的玉，价格不菲。小作坊的存在，正好填补了
市场空缺。
在相王弄南首的南山堂，聚集了这些玉石从业者中的一部分，他们中间有从事
雕刻的手艺人，也有从事电商、自媒体平台直播的互联网生意人。 大部分苏州琢玉
人都是小作坊起步的，等到有点资金和名气了，就换个大点的门面，多买几台雕刻
机，收两个徒弟……然后就是一辈子。
有很多的玉商会在这几百家作坊里选择有潜力的年轻人，包揽大部分活计，若
他们成名，作品价格便能翻几番，大家双赢。
要往大师级的金字塔顶上面走，则需要过人的能力和天赋了。 当然，一些重要
的“升维”机制在年轻人们追逐王冠的道路上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一大早，在淘宝网开网店专做和田玉直播的潘心洁，就在等她的朋友们了。 不
一会，庄元、于世琳、孙兵严一干人全部都到齐了，几个都是二十多些的年轻人，几
辆电动车，便向位于苏州道前街的苏州会议中心出发了。
这天是 9 月 27 日，这一天属于苏州玉雕行业的重大“节日”，一场行业盛会将
在会议中心举行，这就是由苏州市玉石文化行业协会承办的中国·苏州第十一届玉
石文化节暨第九届中国玉石雕刻“陆子冈杯”精品展。
中国·苏州玉石文化节此前已成功举办了十届，成为中国玉石界具有较强影响
力的行业盛会。 中国玉石雕刻“陆子冈杯”展评活动更代表着当代玉雕艺术的最高
水准，引领着当代玉石文化发展的潮流，让世人感受到了中国传统玉石文化在当代
的蓬勃活力和魅力。
本届玉石文化节共有“陆子冈杯”玉石精品评展、“走近玉石”大型网络直播、玉
雕文化发展论坛等三项重要内容。 作为中国首饰玉器“百花奖”评选活动的唯一预
选赛，本届“陆子冈杯”玉石精品展紧密结合庆祝新中国成立70 周年，围绕“我和祖
国共成长”，共征集到玉石作品近 2000 多件，经严格甄选，共 1200 余件玉雕精品入
展。 经过中国国家博物馆艺术鉴定中心主任岳峰等多位玉石专家组成的评委小组
认真评选，本届“陆子冈杯”获奖作品名单已经出炉。
中国玉石雕刻“陆子冈杯”展评活动便是上文所述的重
要的“升维”机制之一，庄元、于世琳、孙兵严这些年轻的玉雕
师如此心潮澎湃地前往会议中心，是因为他们也参加了“陆
子冈杯”的展评活动，这个活动之所以被他们视为跃迁通道，
是因为它是中国首饰玉器“百花奖”评选活动的唯一预选赛。
对于工艺雕刻家来说，“百花奖”和“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称号
便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王冠上的明珠。
令人欣喜的是，在当晚揭晓的结果中，庄元、于世琳、孙
兵严三人全部进入了决赛。
与往年相比，本届玉石文化节还有一个显著特点，更加
注重科技元素， 首次组织了全国性大规模的网络直播。 9 月
27 日下午，新时代玉石文化产业发展论坛———“新材料、新设
计、新工艺+新商业模式”研讨会举行，中国国家博物馆艺术
鉴定中心主任岳峰、中国工艺美术大师蒋喜等专家学者就玉
雕产业可持续发展、做好新玉种推介工作、推动玉雕艺人理
念转变等话题展开了深入讨论。 在现场记者看到，来自“淘宝
网”、“东家”、“微拍堂”、“玩物得志” 等优秀玉石直播平台的
数十个直播团队，正在不间断进行玉石直播，全方位、多角度
介绍玉石知识，推广玉石文化。 这次直播活动从 9 月 25 日开
始，一直持续到 9 月 29 日玉石文化节闭幕。
苏州是中国玉雕发源地之一。 历史上玉工巧匠辈出，以
中小件为主，以“ 巧、精、文”见长。 明清时期达到高峰，连宫廷
玉作的人都要仰仗苏工。 苏州玉雕立意最为要紧，讲究七分
意三分工。
如今，苏州玉雕界有 15 位中国玉石雕刻大师，还有 3 万
琢玉者、10 万从业者、3000 家商铺、100 亿元销售额……每一
个数字都昭示着苏州玉雕深厚的积淀和蓬勃发展的未来。
相王弄里的年轻人
绵延曲折的小巷子窄得须得迎面而来的行人礼让在一
侧，青瓦白墙素静得叫人以为它本就该如此安静。 比起前几
年的热闹，如今的相王弄确实安静了许多。 相王弄隐在十全
街里，同以“小巷多”而闻名的苏州城中的其他巷子相比也并
无太大差异，在名胜古迹众多的历史文化名城中它也不是算
得上的一处。 但在中国古老悠长的玉雕史上，它凝聚了近代
中国近 30 年的缩影，走出了许多位玉雕大师和名家。
从零落的个人玉雕作坊到成熟的商业产业链，从原料切
割到苏工的精雕细琢，不起眼的小巷子支撑着中国大半的精
工和田玉市场。 这古老的巷子是和田玉商人的天地，在信息
高速化公路上，这里也成为了互联网驱动产业变革的致富符
号。 古老的玉石贸易和古老的玉石雕刻产业链在互联网的催
化下，发生了终端的巨变。 新的商业链条和新的文化秩序在
其间悄悄萌芽，迅猛生长。
都说 18 年的生意差，19 年好像仍旧沉寂。 十月份的苏州
城已将转凉，但是在一些电商直播间里却交易火热。 作为单
品价值偏高的玉石，网络直播间里一天甚至可以达到百万的
销售额。 随着直播技术的日益成熟，其实主要还是财富的创
造力，让新的种子扎进了古老行业的土壤。
直播结束，已经接近凌晨，邵亚楠带着略有疲惫的神情，
挂着黑眼眶继续收拾，全都处理妥当，已经过了午夜。 “没办
法，做直播就是要熬，每晚播，没歇停过。 ”
靠做和田玉生意致富的故事在这条小巷子里其来有由，
玉石雕刻贸易本就是苏州的传统贸易之一，今年，实体店的
不景气让不少商家都想在网络直播销售中分一杯羹，纷纷做
起了直播，小巷子里，不少人端着手机，出现在商铺和雕刻工
作室里。 就在年初，还有不少商家门上贴着“直播免进”的字
样。 “苏州的市场直播进入的很晚，今年才多起来的。 一些外
围像瑞丽、河南早就做得火热了。 这边的思想还是传统保守
些，而且这边雕刻做得多，都是工作室出品的，都会觉得自己
家的东西好，有股子傲气在里面的。 这边 18 年开始做的都算
是做的很早的了，做得也大。 像我们也还是晚了些。 ”邵亚楠
表示自己由于进入得晚了些做起来还是有点吃力。
财富效应是最好的市场激励方式。 当某某直播间一晚上
出了多少货，某某买房这些消息流传起来，人们发现不知道
什么时候开始，电商成了气候。
“以前觉得直播也就走走便宜货， 他们居然六位数的货
也能走呢。 ”一位在巷子里开了十几年店面的大姐表示出对
直播的惊奇。 相王弄以前主要做的还是全国各地商家的生
意，直播兴起后，巷子明显没有那么拥挤了，主播直接面对了
消费者，不再需要玉石商的三维的画面，实时的语音互动，让
玉石这个本带着些距离的消费离消费者更近了。
但是到了今年下半年，随着进入的商家越来越多，淘宝
直播其实离小个体和刚进入的创业者而言还是有距离的。 有
限的货品，难以吸引大量的直播观众，可对于小商家而言大
批量的压钱是背负不起的。 流量的费用也是一笔不小的开
支，比如做手串，要开十个直播间，十个直播间一起买手串的
关键词，一搜，靠前的排名就全能包揽。 直播间的流量数据要
往前排，也得砸钱，一个点击 4 元，运营得好的直播间单月流
量成本也要三四万。 进入的门槛更高了。
今年初淘宝直播基地在苏州建成，放出大量的优惠政策
招揽商家。 几个月过去，能运营下来并且持续收益的商家比
例并不高。 而相比较其他城市的玉石直播基地，苏州又少了
京东、YY、斗鱼等基地同台斗技的热闹。
一直以来，苏州的玉石市场就着好工配好料，是不屑于
次料的，也以精品籽料为主要销品。 但直播的粗放模式让人
们更多的把注意力放到了价格上，急吼吼的叫卖也与和田玉
温润的气韵不相符，有人担忧因此会毁了苏州长久以来的美
名。
但新媒介的介入确实给市场注入了不少的活力。
渠道拓宽的同时，也给年轻的玉雕工匠们带来了更多新
的机会。 宋应星曾有过“良玉虽集京师，巧工则推苏郡”的评
价，而苏州玉雕的精巧，自古延今。 但在这个古老的行业中，
有着太多的规矩要循，有着更多的规则要守。 以往传统的师
徒模式学出来的手艺人，少有创新理念的出现，大多只是遵
循着旧制式，只会师傅教的，做人物的不会做花鸟，做杂件的
不会做瑞兽。 就像是干着一份最轻松的体力活。 但玉石雕刻
作为艺术创作的一部分，灵感和想法的带入尤为重要。
年轻的学院派逐渐进驻到这个行业中来，系统化的教育
让他们更具审美和创造力，他们将更多美学的东西，更多年
轻人的灵感带入了传统的玉雕创作中来。
于世琳刚刚毕业两年，依着年轻学院派的风格带着工人
做工作室。 2014 年，他是闻着“苏工”的味道寻过来的。 从广阔
的内蒙古到秀美的江南水乡，他说，当初看上的就是苏州的
手艺，专为这而来的。 “一到苏州就来相王弄这边转，看有没
有工作室能收学徒。 ”他略有无奈“不过那会儿正是行情好的
时候呢，大家都忙着赚钱，没有谁家要收。 ”转了一圈带着丧
气劲儿回到学校。 不过还好———学校靠着光福镇子，镇子里
有个有名的核雕村，于是他有空就到村子里转悠，不时“偷
师”两手。 有了核雕的基础再往相王弄钻，总算有了能进的工
作室。
不同于传统的师徒学习模式， 多了些系统的美学理念。
在他眼中是没有不能雕的料子，这与传统老一辈极尽苛求的
用料不同，不论是僵还是沁还是棉，于世琳最擅长的就是依
据料子原本的样貌设计， 利用每块料子的特色做出花样来。
和田玉在国人的思想中有着深厚的情怀寄托，往往对其题材
要求是带着美好祝愿寄托的，中年消费群体也就对其有着固
守的一套筛选机制。 年轻人的设计往往不拘传统的规制，但
传统市场主力却仍是由中年的商人主导着。
于是，新鲜的渠道和新生代的年轻工匠，创造了新的机
遇。 快手、抖音等平台给了他们更大的空间舞台，不再需要经
由传统的商业模式一层层删选，一点点往上走，而是可以直
接将作品展现给消费者，大众手里获得了更多的投票权。 陈
冰和庄元创作的唐马就备受推崇。
新的总会不断出现，旧的一直在逝去。 渠道和媒介的更
新迭代不会停止，在互联网驱动的产业变革中，各个产业都
还在探寻更深、更广的边界，但是不论新生事物如何变化，古
老的玉石文化精髓和苏作的精巧永远是不能割舍的灵魂。
幽深的巷子伴着夕阳的余晖仍有美丽，但它不仅因夕阳
而美。 凝聚着玉雕近三十年历史的巷子是玉石文化的载体，
但玉石的美色却从不会因载体而增减半分。
它自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