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活·见 叶正亭袁牧龚平聊非遗活化
“集”是集合起来,
“活”是活化起来,
“见”是见人,见物,见生活。
7月26日在苏州园区博览中心,第十届江苏书展,苏州市方志办主办了一个“‘非遗’活化在民间”的分享会,被邀请分享、对话的有苏州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叶正亭先生、苏州大学艺术学院教授袁牧先生和苏州市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研究馆龚平先生,这三位先生对苏州文化都有着广博的见识和深刻的洞察。
他们对话的内容,概括起来其实就是上面的这11个字。叶正亭说:要集合起来,我就在这么做——这是底层工作;袁牧说:要活化起来——这是路径和策略;龚平说:要见人、见物、见生活——这是目标导向和方法论。
底层工作、战略和战术,就都有了。
有意思的是,这不是叶正亭、袁牧和龚平第一次“合体”对话了,此前他们就已经多次共同参加了一些文化或学术方面的活动,俨然构成了一个“三剑客”的组合。拥有2500多年历史的文化名城苏州是江南的文化中心,不仅拥有众多的物质文化遗产,同时也拥有丰富多彩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资源,目前,苏州有市级以上非遗代表性项目180项,包括人类非遗代表作6项、国家级非遗代表性项目32项、江苏省非遗代表性项目124项,文化遗产不仅是苏州经济社会发展的历史见证,也是一种文化情结和城市名片,更是苏州这座城市的文化根基和血脉。
为这些宝贵的文化遗产,探寻在当代市场语境下的新出路、在当下流行情境下的新思路,成了文化观察及研究者的新使命,也成了这“三剑客”每次对话的必谈话题。
叶正亭:集合起来,便成风潮流派
叶正亭先生长期从事文化宣传文史研究工作,致力于苏州吴文化的传播,先后出版了《吃在苏州》《味道苏州》《寻味苏州》《苏州诱惑》《口述苏州》等22本介绍苏州风土人情的书目。
叶正亭是1956年出生的,和龚平、袁牧都是一个年代的人。对于书,他们都有着特殊的情感。在知识匮乏的年代,少年时的叶正亭常常要去“偷书”看,他在70年代读过一大批世界名著,等到知识积累到一定时候要喷发的时候,他就开始写书了。
叶正亭是典型的苏州文人。为了传播苏州文化,让大家更好地了解苏州、爱上苏州,叶正亭最近出版的新书叫《苏州风物》,上架于去年10月。叶正亭现在是民协主席,民协主要工作跟有苏州特色的非遗打交道,它们有的姓“苏”,刺绣叫苏绣,玉雕叫苏作,红木家具叫苏工,裱画叫苏裱,灯彩叫苏灯;有的姓“吴”,如吴门画派、吴门印派、吴门书派、吴门医派……“在中国的文化史上,不管是姓‘苏’的姓‘吴’的,只要苏州有的,以及石湖红菱、车坊荸荠、斜塘藕、鸡头米等有苏州特色的,我把他们集中起来在苏州日报开了个专栏,一篇一篇写,最后,形成了这本《苏州风物》。”
如何做好非遗传承的保护和创新工作,非遗能活起来能火起来,真正赋予它生命力?叶正亭一直在做一件事情,就是帮艺术家一起策划,一起探讨,让艺术品走进老百姓的生活。叶正亭认为,历史上苏州人创作了很多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技艺,直到今天,它们依然处于很高的高峰,要让它活化,就要让它走进今天老百姓的生活。
叶正亭举了苏绣大师姚建萍的例子。姚建萍有个观点叫“针随时代”,延伸过来叫“艺随时代”“器随时代”。这个“艺”和“器”怎么跟着时代走呢?姚建萍的女儿姚岚,她在把苏州刺绣做成现代年轻人的生活用品、艺术品。姚建萍的《一带一路》《黄山风云》等都是大型的作品,姚岚却走的是和母亲完全不同的艺术路线,她把她妈妈的作品局部抽出来做成了手表的面,如《黄山晨雾》表现的是安徽黄山的晨雾景象,机芯是瑞士制造,这说明姚岚创意的苏绣艺术衍生品走进了时代,融入到了当代年轻人的生活场景之中,受到了年轻人的喜爱也就不足为奇了。
叶正亭认为,作为一个文化人来说呢,不管是在哪个岗位上,要做一件很底层的事情就是记录,把它们记录史册。叶正亭和地方志合作写了一本书,《口述非遗》,出了第一卷之后,感觉实在是代表性传承人太多,就紧接着写了第二卷,第三卷……最后到叶正亭本人离开政协时写了5本,他把知道的事情都记录下来。做书的过程中叶正亭很有感慨,有一些文稿给当事人审稿时人已经去世了,比如第一本中舟山村一个核雕老太,想去核稿,人已经不在了;还有一个刺绣大师想去核稿,也去世了。所以做事情要趁早,做非遗搜集整理、集合的工作更要趁早。
“这时我就觉得作为一个作家,不能风花雪月,要去做一点更有意义的事情,向这些非遗传承老艺人学习,向我们民间文艺家致敬,把苏州非遗传承人非常重要的贡献记录下来,让年轻人知道我们这代人要留点东西下去。”
袁牧:活化就是让活着的活得更好
袁牧即使文化的研究者,又是艺术的创作者,双重身份仍够让他更深刻地洞察非遗的现状和面临的问题及困难。
袁牧的第一个观点就很有意思也很“扎心”,他说:“既然非遗需要活化那肯定说明它不怎么活化。”
当下这个时代,袁牧称之为文化的自觉时代,真的讲非遗活化的话题,就必须要建立在这一时代大背景下。文化的自觉时代是因为国力的增强和文化自信心的建立,才有这样一个大的氛围。基于这样一个大背景下来分析活着的非遗、消亡的非遗以及需要活化的非遗。
“不得不承认老非遗人做了大量的工作,首要的任务就是要保护那些即将死亡的,记录那些已经死亡的,去努力的推动培植那些需要发展的非遗项目。”
袁牧的观点是已经消亡的这些非遗项目,是根本没办法让它再活化的,它能够存在就已经很好了,这相当于一个社会发展过程当中的文化细胞,旧细胞的死亡是由于新细胞的诞生,是自然的进化。重点是要让活着的非遗怎么活得更好,怎样活成我们今天生活的一部分,这是当下这一代人需要做的事。
袁牧举了两个例子,第一个例子是苏州人永远忘不掉的文化情结“昆曲”。上个世纪末,苏州昆剧院都要倒闭了,演员青黄不接,剧目陈旧老化,幸而遇到白先勇先生全身心地对其进行全方位的改造,于2004年推出青春版《牡丹亭》,让昆曲旧貌换新颜,重新焕发了活力。从此昆曲就成了年轻人趋之若鹜的标签。
第二个例子苏扇。2011年他受苏州电视台的委托,拍一部42集的文化专题片《袁牧谈艺》,其中苏扇拍了两集,当时采访了很多老艺人。他们对袁牧说:袁老师,我们现在家家户户都有空调,公共场所都有空调,谁还会拿把扇子?现在再去看看,拿把扇子成了时尚和文化的标签。
这两个案例,“昆曲”是由人为推动而兴起的非遗活化的典型实例,而苏扇则是国家这么多年来对于文化上面的建设开了花结了果。
袁牧的理解,非遗其实就是一种社会肌理,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文化肌理,这个文化肌理时代需要留下它的痕迹。当下信息变化非常快,记录的手段也非常的新,非常丰富。数字化采集是追忆历史,记录当下留给后人的系统的工程,它是建立在现代科学技术手段上的学术研究工作。在苏州所有的非遗项目当中,技艺类的非遗遗存财富是最丰厚的,一个一个的项目不仅仅是做采集,而是每个项目只要去做都要去研究它。2020年的工艺美术白皮书刚刚定稿,只有掌握了一手的资料,才能给白皮书提供真实的依据,以帮助国家在这个产业当中制定有效政策提供一些帮助。“我们做非遗的人不管是文字记录还是数据采集,就是两个字,情怀,归根到底就是喜欢,就是对这片土地的文化的热爱。”
龚平:见人,见物,见生活
龚平是一位严谨而“耿直”的学者和非遗研究者,他会毫不客气地指出对方的文史知识或逻辑错误,或直截了当地反对对方的观点。龚平在谈“活化”之前,先科普了一下非遗的知识,非遗一共有十个大类,民间文学类、传统音乐类、传统舞蹈类、传统戏剧类、曲艺类、传统技艺、传统美术、传统体育杂技、传统医药类和民俗类。非遗保护有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强调的是保护。2003年10月17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通过了《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2005年国务院发文启动保护非遗,非遗就现在才不过十五六年时间。05到09年进行全国非遗普查,在这个基础上建立了重点保护。2009年全国非遗普查,苏州就已经有两千九百三十八项非遗,苏州的180项是政府对历史科学文化价值高的来进行重点保护。两千九百三十八项里面已经消亡的有几百上千件了,不要求每一个非遗都跟我们一起往下走,但是要把有价值的非遗带着一起走,所以国家后来又列了一个项目叫代表性传承人,这个跟文物不一样。非遗是活态的,所以要认定代表性传承人。文化部在2016年提出来非遗要见人见物见生活。见人就是有人传,有人学;见物就是有作品,见生活进入我们当下社会,让年轻人喜欢。这样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非遗保护。
为什么非遗要见人见物见生活?龚平表示,非遗保护要保护的是它的生态性,非遗的生态,一个是自然生态一个是人文生态。2012年苏州制订苏州非遗保护条例,是全国第一个城市,是从2014年开始实行的。当时就提到了一个生态问题,就是当前城市化特别快,苏州又有一个城乡一体化的规划,2012年苏州的城市化率是72%,当时全国刚刚超过50%,苏州到2015年要达到75%,到今年即2020年要达到80%,2025年达到85%,苏州的农村只有15%。
非遗是农耕文明的产物,城市化之后连农村都没了怎么来保护它?所以苏州在制定条例的时候,龚平就提出来要自然生态保护,叫区域性整体保护,不仅仅是保护几个古村几个古镇,还要保护传统村落。人文生态就是非遗加文创,要让年轻人喜欢它,见人见物见生活。创新它的功能,不仅仅是实用功能,还有它的意义功能,代表一种文化、一种身份、一种手办礼,材料创新,设计创新,题材创新。让年轻人都喜欢,非遗才可以跟我们一起往下走。
中国传统文化要实行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来满足人民群众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所谓的艺术生活化,生活艺术化,举办各种文创设计大赛,包括创博会,都在着力激发文化创新创造的新活力,着力汇聚优秀的设计资源,凝聚引导创意的设计更加贴近时代,贴近生活,从而使非遗在民间丰厚的土壤上继续开花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