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开

文/徐兰英

 

“栀子花开呀开，像晶莹的泪花盛开在我的心海……”清晨，不知从谁家收音机里传来《栀子花开》的主题歌。一向粗心、不闻闲事的我这时才发现家中院子里栀子花开了。

栀子花开，无数片雪白的花瓣重叠在一起，像那出水芙蓉一样神秘、娇嫩，既美观又不失芬芳。它的花蕊很特别，细长的外蕊里面包裹着几根小的花蕊，而花蕊又是由三五个嫩芽组成的。只要不是雨天，勤劳的蜜蜂定会在花丛中上下翻飞。淘气的小蚂蚁也不甘寂寞，常爬到盛开的花蕊中与蜜蜂争抢吮吸花汁。

沐浴一场夏雨的洗礼，碧绿的栀子花叶一尘不染，金色的阳光洒在上面，更是光彩夺目，耀眼欲滴。每天在抽出鲜绿新叶的同时，冒着无数个的米粒大小花骨朵儿。当花骨花由小变大，由绿色变成白色快要开的时候，人们习惯地将它摘下放在水里，待花儿完全开放，别在胸前或戴在头上，一阵风吹来，发出淡淡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使人忘记暂时的忧伤与烦恼。

栀子花开，使我想起一个故事。

那是我上中学的时候，一个星期天，家里来了客人，母亲给了我五元钱，叫我去学校门口的小店里买瓶酱油。

还没有等我走到学校门口，我就被阵阵清脆悦耳的童音吸引住了。

“卖花哟，卖花哟，又美又香的栀子花……”叫声渗透了些许凄惨与无奈。

还没等我走近，一位俏丽的小姑娘拎着篮子向我走来，篮子里放着无数朵刚刚摘来的栀子花，为证明它的新鲜度，花柄上还带有一两片绿叶。近看，小姑娘约莫八九岁，圆圆的脸蛋上镶嵌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细长的鼻尖下长着一个小樱桃嘴，金黄的头发披在肩上，有些瘦，明显的营养不良。

“大姐，买朵栀子花吧？”小姑娘微笑着。忙拾起一朵大的给我看看。

我接过那朵花，放在鼻尖闻了闻，实在香，一直香到我的心里。但我很快转移话题，关心小姑娘来。

“小妹妹，上学了吗？家里有些什么人？”

“上二年级，家里有奶奶。”

“爸爸妈妈呢？”我有些好奇。

“爸爸前年出车祸死了，妈妈改嫁了。”

顿时，我的心如针扎一般。

本来是因为喜欢栀子花，只买一朵，可是出于同情，我毫不犹豫地买下了她全部的花，虽然这钱填不上她的学费，但买柴米油盐小用还是可以的。

小姑娘接过我的钱，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向我敬了个礼，然后一蹦一跳朝家里走去。

回到家里，看到母亲，我才想起把母亲叫我买酱油的事忘的一干二净。

怕母亲责怪我将那五元全买了栀子花，我慌言全买吃的，母亲气不过，折了一根小竹丫将我打的遍身伤痕。平生也是第一次挨打。我知道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五元钱对我家的帮助，能买一瓶酱油，或者能买几包盐，或者买几块日用肥皂。从那以后，我不再喜欢栀子花，不管路上遇谁卖花人。

多少年来栀子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我不敢去看，不敢去摘，怕碰了一些伤心事。心如花碎了一地。

一个明媚的清晨，母亲去邻村亲戚家摘了许多栀子花，当她叫我把这些花用一个玻璃瓶养着，我又一次想起那年买栀子花的事，不小心将玻璃瓶打碎了，栀子花也随之洒了一地，摔在地上的栀子花如同枯萎的残枝败叶，摊在眼前。我委屈极了，眼泪情不自禁流下来。

母亲责备我做事不用心，我心如刀绞，跑到房间大哭一场。在母亲的追问下，我不得不把当年买栀子花的事说了出来，母亲后悔自己不了解实情，错打了我一顿，并掏出一百元钱给我，要我找到那小姑娘，资助她的学费。

从那以后我又喜欢上栀子花了，期待烟雨朦胧的初夏，期待每一季栀子花开，我想栀子花开，那个纯朴可爱的小姑娘肯定在为自己的学费，或家庭费用卖花呀！可是我踮起脚尖，在群中找了又找，终究没有找到那小姑娘的身影。

有几次我看到人群里传来卖栀子花的声音，跑近一看，但终究不是当年的那小姑娘。小姑娘现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已是花季少女了，会不会也像其他孩子一样享受阳光享受欢乐呢？

三十年后，在一次去市里办事的路上，在一排白杨树下，在一个园艺厂旁，我隐约听到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有点像当年的小姑娘。

出于好奇我与她零距离接触，我的天哪！有时觉得世界那么大，大的我们一生都没有机会见面，可有时又觉得那世界那么小，小的一抬头就能望见她的笑脸。眼前小女孩与当年的我遇到的卖栀子花的小姑娘简直一个模子倒的，莫非是她华丽转身？

“阿姨，要花吗？”小女孩嗔嗔地问。

“要。多少钱一枝？”

小姑娘拾起一朵大的栀子花让我闻了闻，说这朵花不要钱送给我的。

捧着洁白如玉的栀子花，犹如开在我的手心，微弱的阳光照在上面，熣灿夺目，我想小女孩的心也如同这美丽的栀子花纯洁无瑕。

像当年问那小姑娘一样，问起这小女孩的家世，真是无巧不成书，小女孩说三十年前尧渡镇一中门口有个卖栀子花的叫刘翠玉的小姑娘就是她的母亲。由于家境贫寒，她母亲小学毕业，就帮一个园艺厂老板种花，养花，卖花，春卖兰草，夏卖栀子花与白玉兰，尤其对栀子花情有独钟。提起栀子花她满心欢喜。不为别的，只为给人们带来短暂的芳香，带来一个好心情。都说美好的一天从早晨开始。

“后来呢？

后来，她嫁给老板的儿子，也就是我现在的父亲，并承包了一个园艺厂，每天栽花，养花，架接，剪枝，风里来，雨里去。每当春季，母亲都要出售一些花圃，到了初夏，栀子花开，母亲照例采一些栀子花上街去卖，也卖不了多少钱，主要是方便喜爱栀子花的人。母亲挣到了钱，不忘感恩，每年通过村部向希望工程捐款五千元，让更贫困的孩子得到资金重返校园。

多么辛勤的园丁，多么善良的育花人，我的眼睛一阵湿热。

接下来，小女孩又领我进了她家的花圃，花圃不算大但也不算小，各种花荟争婍斗艳，竟相开放，真是琳琅满目，使人看了眼花瞭乱。真可谓花的海洋。

在一个围着铁丝的栅栏里，我又看到一大片栀子花，洁白的栀子花开与肥美的绿叶相衬，无不勾出一幅美丽的图画。纵然停留片刻，也能闻到浓郁的清香，顿时心里舒畅无比。

你父亲呢？

小女孩说她父亲在另外的集镇上卖花圃，待一批花圃卖掉了归来。

那你母亲呢？

提起她母亲，小女孩眼眶湿润了，眼角溢满了泪水，她说她母亲一个月前走了。

“你母亲得了什么病？”

她说是鼻癌，可能是长期与花接触，喷洒农药，过敏导致慢性中霉的结果吧！而这小女孩却很懂事，去做母亲身前没有做完的事。去卖栀子花，给人们送去美好与祝愿。

知道这一切，我明白了什么，只愿小女孩平安健康，好好学习，考取理想的院校。

走的时候，小姑娘把我送到老远，并以一篮子栀子花相送，希望我常来。我也赠小姑娘一个手帕，手帕里卷着母亲当年给我的一百元钱，算是寄托她母亲的一点哀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