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慢
发布：2019-09-04 16:14 来源：新民晚报社区版·长三角
如果要问我国哪个城市从古至今存在感都极高的话，我觉得扬州必须拥有
姓名。 历代文人墨客，好像都很钟情扬州。
一说起扬州，很多人张口就来，要么就是李白送孟浩然的“故人西辞黄鹤
楼，烟花三月下扬州”，要么就是张祜的“人生只合扬州死”。
晚唐杜牧写扬州诗作很多，是不是“最多”我没有考证过，但是毫无疑问佳
句是最多的，不管是“十年一觉扬州梦”，还是“春风十里扬州路”，抑或是“二十
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都让人觉得，这个扬州，真个好得世上难找。
还有姜夔，“淮左名都，竹西佳处”亦是千古绝唱，把扬州夸得……好嘛，连
词牌都叫“扬州慢”。
姜夔，南宋文学家、音乐家。 他多才多艺，对诗词、散文、书法、音乐，无不精
善，是继苏轼后又一难得的艺术全才。 春风十里扬州路，繁华落尽伤心处。 南宋
淳熙三年，冬至的夜晚，22 岁的姜夔路过扬州城。
彼时薄雪方停，城外荒田废地里，长满野荠和麦苗。 城内人迹稀少，河上笼
着一层青色水雾，更添寒意。 暮色中，驻防军号角鸣响，传到姜夔耳中，唤起了他
满怀的悲怆。 自从宋朝失了半壁江山，原本处于国家腹地的扬州，就成了边防重
镇。 南宋初年立都南京，后又迁都杭州，扬州一直是都城屏障、抗金前线。 1161
年，金主完颜亮挥师南下，攻破扬州，大肆劫掠。 完颜亮旋遭兵变身亡，宋军收复
扬州。 之后的十余年间，扬州便成为宋金拉锯的战场。
姜夔去扬州，正是这个时候。 此时，距离完颜亮洗劫扬州，已经过去了 15
年， 可这座城市却还没从兵隳中回过神来。 姜夔想起唐代才子杜牧笔下的扬
州———淮水东南的名城，夜市千灯，满城歌管，何等富贵繁华。
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杜牧《赠别·其一》
可当年的“春风十里扬州路”，如今却因战乱，变得一片荒凉。 杜牧若旧地重
游，必定震惊不已吧。 姜夔心下黯然，谱了一首慢调词曲，又在词前小序中，说明
了创作背景。 姜夔的叔岳父萧德藻听罢此词，认为它就像《诗经》名篇《黍离》，将
亡国、战祸之痛写得入木三分。
《扬州慢》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
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
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姜夔《扬州慢》
词中提到的“二十四桥”，显然是致敬了数百年前辈杜牧之，但这“二十四
桥”究竟是某一座桥的名字，还是 24 座桥（泛指很多座桥）的总称，至今后人们
还在争论不休。 不过如今扬州瘦西湖上的这座桥，名字就叫“二十四桥”。
《扬州慢》词牌诞生于扬州，冠了扬州之名，所以后人用它填词，大多还是描
写扬州风物。 其中，最独特的乃是琼花。
宋代画家韩佑画过《琼花珍珠鸟》。 据记载，扬州后土祠有一棵花树，阳春三
月开花时，洁白如新雪美玉，神韵不俗，百姓呼作“琼花”。 坊间盛传，当年隋炀帝
三幸扬州，就是为了赏玩此花。 这说法虽无凭据，却广受认可，很多文人墨客都
爱将“隋炀帝赏琼花”作为典故，写进诗词里。
南宋文人郑觉斋在赴宴赏琼花时，也填了一首《扬州慢》：
弄玉轻盈，飞琼淡泞，袜尘步下迷楼。 试新妆才了，炷沉水香毬。 记晓剪、春
冰驰送，金瓶露湿，缇骑星流。 甚天中月色，被风吹梦南州。
尊前相见，似羞人、踪迹萍浮。 问弄雪飘枝，无双亭上，何日重游。 我欲缠腰
骑鹤，烟霄远、旧事悠悠。 但凭阑无语，烟花三月春愁。
仔细品一品这首词，你就能发现作者将琼花比喻成了一位轻盈明丽、仙气
缥缈的美人。 而词中的“迷楼”，是隋末在扬州兴建的行宫，暗喻隋炀帝赏花之
事。 “无双亭”则是北宋文豪欧阳修做扬州太守时，在琼花旁修建的亭阁，题名
“无双”，正是为了赞此花天下独绝。
琼花究竟为何物？ 这件事跟“二十四桥”一样，没人知道，或曰众说纷纭。 琼
花的“无双”，不光是在于神貌。 宋人笔记有载，宋仁宗、宋孝宗都曾想把琼花移
植到皇宫里，结果人家比较傲娇，只认扬州水土，移栽外地就枯死，移回扬州又
复苏。 完颜亮攻占扬州时，金兵也曾挖走琼花，却也同样栽不活。 反而是留在原
地的残根，后来又发新芽。
百年后，扬州再陷战火，被元朝铁骑踏破，琼花仿佛感受到了亡国之痛，突
然死去，再也没复活。
这天下无双的琼花，究竟是哪种植物，随着它的死去，便再也无从考据了。
根据宋人记载，它与一种名叫“聚八仙”的植物很相似。
当年也有人专门为琼花写了《扬州慢》，在词前小序里，从花瓣、花色、叶形、
花蕊及气味等方面，将琼花与聚八仙作了比较。 琼花本尊死后，有人将一株聚八
仙补种在后土祠，后人便渐渐将琼花之名张冠李戴。
聚八仙，现在的中文正式名叫“琼花”。 但是否就是隋炀帝所赏之琼花，不得
而知。 久而久之，时至今日，“琼花”由一株花树的专称，变成了聚八仙这一类植
物的名字。
在今天的扬州城中，处处都种植着这样的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