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发布：2019-10-20 16:07 来源：新民晚报社区版·长三角
城市的包容性是极其丰富的，它能包容世间所有呈现出来的或是隐
形的苦难、卑微、挣扎，也能包容所有的骄傲、自大、追寻。 这两个导向看
似是一个事物的两极，但其实上，本质几乎没有区别。
但我们离不开城市， 一半源于现实主义， 一半源于我们共同的本
性———获得，奔跑，展示。 我们都认为自己是只孔雀，有着五彩斑斓的尾
巴，而这五彩斑斓是要展示给别人看的，尽管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样的
花里胡哨。
可悲的是，孔雀穷极短暂的一生都未能真正欣赏过自己的尾巴。 她
的开屏，大多是为了取悦别人。 有时甚至，还拉开了喉咙，唱几声，那“咕
咕噜噜”的声音，惊呆了百灵鸟和黄鹂鸟。
这俩鸟，蹲在树叶落尽的树干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异口同声地
说：“我们尚且不再唱歌，那只孔雀竟卖弄起了歌喉，真是只傻鸟。 啧啧！
对了，孔雀是鸟吗？ 嗯？ 嗯，好像是的！ ”
城市中的时节转换也总是模糊的，没有明显的界限。 一片落叶就把
清亮明澈的初秋拎走了。
三妹生活的内蒙古赤峰市，竟都下起了雪，白茫茫一片。
所以，我总是喜欢乡村。
喜欢她安安静静地在自然中悄悄流转。
田地里的玉米和黄豆，立在金黄色的阳光下，我们身处黄金时代。
一台高大威猛的机器呼啸而过，所有的站立瞬间铺满一地，仍是黄
金一样的，闪闪发光。
这样看来，站立和落地就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如果非得说出不同
来，那一定是空间感。
落地后的庄稼，匍匐在土地上，那落日匍匐在庄稼上！ 一个在收割的
农人，伫立在土地中央，顶天立地的。
夜色如水。
我回屋拿了一件毛衣，披在肩头。 仍走出屋外，静坐在躺椅里。
听。
虫鸣，断断续续，有气无力，渐渐失了声。
犬吠，悠长悠长，像极了庄稼人疲倦的咳嗽声。
秋凉，隐隐约约，心里咯噔一下，就真的嗖的凉了一下。
夜更凉了，水样的朦胧中，所有的事物都会回家，包括灵魂。 它们会
借着薄薄的月色，辨认着熟悉的树木、拐角。 它们会循着一些白日里用身
体的某个地方标记下的体味，碰触，嗅探，然后无比自信的回家。
在这个盛大的世界里，我们常常迷失，即使是回家，都开始借助导
航。
熟悉的事物在一样样离开，决然地离开。
树木，拐角，荒草下隐伏的秘道，那是天上的星星无法定位的坐标。
不久前的我，定位自己是个疯丫头。 但凡假期，哪怕是挤一点点时
间，我都会背着包，义无反顾地奔向远方。
我乐此不疲地奔跑着，奔跑着，不知疲倦，不知何时，竟渐渐地不知
归路了。
还好，我没醉。 我仍要千方百计地回来。
为那些自由生长的庄稼，为那些丰满我生命的平凡朴实的人们。
为那悠长岁月里的一声犬吠和鸡鸣。
为你，在暮秋的早晨，切切的问候，一句：天凉了，穿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