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与呆呆

发布:2024-01-29 09:37    来源:长三角时讯
文/ 曾照元
 
三十几年前,在山水九龙曾落住过这样一对男女,男的个头高大,常年着一身补丁打补丁的衣服,他身上最扎人眼的是那一帘又脏又长的黑须,整张嘴像掉进了“黑松林”,叫人看了害怕,大家都称他“大胡子”。那女的一米五六,苦瓜面,微躬背,半语,一只僵硬的手总在挥动着,不知道的以为在跟谁打招呼,其实不然。村上的孩子都喊她“呆呆”,“呆若木鸡”的“呆”。
这对男女刚到我们这里,无论走到哪个村庄,村民都跟防贼似的,把他俩视为“坏人”,甚至疑为“逃犯”。走到谁家门口庭院,要么关门闭户要么冷眼相待。也有怕招惹祸端的,见他们来或掷一两个币或装碗饭打发走算了,巴不得走得越远越好,永不回见最好。那段日子里,于大胡子而言,周围是冰冷的,他们目之所及多为“漠视、歧视甚至敌视”;于我们而言,他们是不速之客,如飘来的瘟疫,打破了我们原本安定的生活,搞得大家诚惶诚恐。至于他们从哪里来,呆呆是不是大胡子捡来的还是他胁迫来的,估计没有人去理会。大家心里只一个愿望:希望这两人早点离开。
不曾想,过了一段时间,大胡子他们不但没走,反而被安排在一户村邻旁舍里,再后来,居然有人会站出来帮大胡子说话。“嘢,真是奇了怪了,这唱得又是啥曲调呢?”渐渐地,一些人由原来的“拒而远之”到“近而亲之”,开始有人去接触他们,了解他们。一旦走进他们的生活你会发现,大胡子有着“不惹人烦、不招人厌”的江湖道义:只要他们去你家要过一次饭,就绝不进第二次门。时间长了,大胡子乞讨的圈子最后只有一个“点”——他自己的窝。有人劝他离开,到更远的自己还没去过的地方行乞,但他不愿走,真把九龙当成自己家了。没地方乞讨,大胡子就自食其力,开始以捡废品卖过日子。但他手脚干净,只拣一些村民丢弃不要的废品,像我们住家废品再多他都不拿,除非你叫他拾走。有一次,呆呆在我家捡了一把扎吊瓜架的锈铁丝,大胡子看到了,立马朝呆呆吹胡子瞪眼,把呆呆狠狠骂了一通。呆呆被骂哭了,声音跟婴儿般咿呀咿呀的,一张脸拉得马长马长。后来村邻们主动帮大胡子打听并传递周围办酒过客的消息,大胡子如果得知哪家有红白喜事,那是必去无疑的。他会按照江湖上的规矩办,从不迫要、不乱要,显的有礼有节。大胡子与呆呆在九龙寄居一两年,与大家处得不错。有人主动把小屋让给他们住;有人送饭给他们吃;还有人主动邀大胡子在一块喝酒聊天。孩子们已由原来的害怕变得敢和大胡子说话了,甚至坐在大胡子身边听他讲故事,有的连称呼都改了,喊他“大胡子爷爷”了!
大胡子很心疼呆呆的。有时候他怕呆呆跟着他跑远路受罪,就把呆呆搁在家里。但不管走多远,大胡子都会当天赶回家,因为家里还有一个呆呆要吃要喝。一次,大胡子路遇倾盆大雨,他本该折身回家,却闻听同溪高庙有家喜酒,大胡子为了想给呆呆弄些好吃的,遂不顾路途遥远,徒步奔至高庙,买了炮竹恭贺东家。大胡子如愿而归,途经小余里时,他顿感身体不适,腹痛难行。那晚,他足足走了五六个钟头,到家时已是半夜三更。可怜的大胡子,看到倚门如桩的呆呆,重病在身的他强忍剧痛给呆呆热饭吃。大胡子眼瞅着狼吞虎咽的呆呆感觉身体实在支撑不住,便扶着上床睡去。过了两三天,一村邻因为没看到大胡子出来讨生活,就来到河边小瓦屋看他们,这才发现大胡子病了而且病得很重。大胡子硬撑起半个身体靠在床头对村邻说,他老家还有个亲侄子,几年前他打电话过去,侄子叫他回去,但大胡子放不下呆呆,呆呆什么都不会干,他要回去了,这呆女人会被饿死的。(大胡子用手指着呆呆)我侄子是不会接受她这样的人的……大胡子说着说着,泪珠子滚落下来。呆呆一旁看见了傻乎乎的拿个大碗来接,竟然喝得一干二净。大胡子难过的问道:我这眼泪是苦还是咸啊?
第二天,大胡子因病走了,可他留下的《宁乞不弃》之故事,像酒,也像一盘下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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