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翩跹 故乡已远
时光翩跹
故乡已远
假期里见了一个15年没见的老朋友，和她聊起这一地的鸡零狗碎。她提出了一个问题，她问：“云，故乡之于远嫁的我们来说是什么呢？”我们四目相对、思忖良久，最终也没有答案。
也许真的，时光翩跹，故乡已远。
故乡是什么呢，可能是一种模糊的怅惘吧！
长假早已结束，但是有些事仍沉沉地压在心沿上，使我透不过气来。
我的老家在安徽宿州，先生的老家在河北沧州，我们却定居在工作之地——山东威海。在地图上把这三个点连起来，便形成了一个冷酷的三角形。无论是婆家还是娘家，我们一年都难得回去一趟，更别说尽享天伦了。为了握住俗世的幸福，于是我和先生商定：一年两个长假，十一和过年，每个节日回一边。考虑我的老家冬天比较冷，又没有取暖措施，孩子还小，十一就回我的老家，自然过年会回婆家。
今年的十月一日，正值中秋佳节，自从8月31日在12306上买好了返乡的车票，那浓浓的思乡情便再也按捺不住。终于盼到了9月28日，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下班便急匆匆回家，收拾行囊。
次日一大早，我和儿子都早早地醒来了，三岁的儿子和我一样激动。唯一不同之处，他高兴的是终于可以坐火车回姥姥家了；而我，内心满满的都是对故乡、对亲人的思念和渴望。
路上辗转整整一天，终于在傍晚时分回到了我魂牵梦萦的故乡。刚一进村，母亲立在村口，看来已经等候多时了。一见到我们，她那皱纹密布的眼角不自觉地滴下泪来。伸手一把抱过我儿子，狠狠地亲了一口。我也鼻尖泛酸，为了不让大家更难过，我赶紧大喊一声：“妈呀，我快饿死了，做了什么好吃的吗？”
母亲闻言赶紧说，走走，赶紧回家，知道你们今天回来，我下午刚去镇上买的菜，都是你爱吃的……妹妹在旁边一撇嘴：“妈真偏心……”母亲听了便笑，这孩子，也有你爱吃的。
看着母亲精心准备的满满一桌菜，再看看还在灶台旁忙碌的她。一年没见，她更显苍老了。母亲年轻时，身躯挺拔、利落能干；现在的她，因病痛的折磨（她患有腰椎间盘突出、颈椎也不好），行动迟缓、腰身已显佝偻。
而这次让我感觉更鲜明的，母亲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不佳，更大的是精神上的颓唐。尽管她在用努力的欢笑掩饰，作为她的女儿，我还是敏锐的捕捉到——她变了。
接下来几天的相处，这种感觉愈发强烈。母亲的精神状态极差。以前的她风风火火、快人快语，但是这次，她变得谨小慎微、沉默寡言，经常一个人放空，时不时偷偷的抹眼泪。
我实在忍不住，刨根问底之下得知了原因。母亲的日子过得实在不如意，甚至可以说是苦难了。
母亲这一辈子育有三个孩子。我是老大，也是唯一一个上了大学的孩子。从小到大，学习成绩优异的我是她和父亲的骄傲。朴实的他们怀有一个最朴实的愿望：希望我们可以通过学习改变自己的命运。遗憾的是，三个孩子，只有我勉强做到了。而改变了命运的我，也同时倔强地为自己选择了一个远在河北的爱人，定居在了山东。离他们最远。这样的我，当然是母亲心底深深绵绵的不可言说。
我家老二是我妹妹，老幺是弟弟。从小到大，虽然父母并没有刻意强调弟弟的金贵，我和妹妹还是很自觉的把弟弟当成了宝贝。虽然我们比他也大不了多少。
家里孩子多，父母忙着挣钱养家，并没有过多精力管我们。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和妹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们要照顾弟弟。弟弟从小体弱多病，所以我和妹妹总是很小心的照顾他、呵护他。他的衣食我们非常上心，好吃的好玩的从来都是先紧着他。弟弟小学到初一，都是跟着我们一起。他的同学都知道，不能欺负他，因为他的大姐很凶。初中毕业后，弟弟跟着他的二姐，也就是我妹妹一起到杭州的同一个厂子打工，凡事都有二姐替他打理，还是不用他自己操心。
就这样，弟弟在我们的精心呵护下长大了。他长成了一个一米八五的大男孩、帅气阳刚。这种环境下长大的男孩子，优点是细腻敏感；缺点却更为突出，那就是遇事缺乏主见，依赖性强。
妹妹结婚的第二年，家里人就开始张罗着为弟弟找对象。同村的一个嫂子介绍了她的一个远房外甥女。我和妹妹陪着弟弟一起去相亲。那个女孩子其实并不符合我对弟媳妇的期望。她的皮肤不白、眼睛不大、也不够开朗热情，只是个子还说得过去，但是在我看来，一米六五的她也配不上我一米八五的弟弟。然而，我清楚的知道，这是相亲的是我弟弟，一切要看他的心意。
相亲结束，所有人都很关心结果。弟弟看着满满一圈围着他的亲人，眼神里竟然有大大的惊慌。我知道，他还是那个没长大的孩子呀！
劝退了关心则乱的长辈们，我小心的问他：“感觉对方怎么样？”
“还行吧……”他小声的说。
“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你得知道自己想找什么样的，不能草率决定。你要是觉得她还行，那就跟爸妈说，让他们跟媒人去说，你们俩先处处，看看合不合适。要是觉得不合适，那就直接告诉人家。”
弟弟低头思虑再三：“那就先处处吧。”
就这样，经过一年多的相处，那个女孩子真的变成了我的弟媳妇。
他们的婚礼，我因为要出差，没能赶回去参加。后来放年假，我再次见到了这个弟媳妇。她还是那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据妹妹说，她一直是这样，很少见到她笑。母亲很宠爱她这个儿媳妇，从来不让她做饭洗碗，像对自己亲闺女一样的对她，甚至比对亲闺女还好。因为作为亲闺女，我和妹妹从小就要做饭做家务、帮忙除草收割。
婚后一年，他们生了一个女儿。孩子刚满周岁，弟媳妇跟母亲商量，想出去打工，让母亲帮忙照顾孩子。母亲满口答应下来。就这样，母亲一个人承担起照顾孩子、照顾家庭的重任，还要帮着父亲打理十几亩地的秋收春种。
小侄女三岁的时候，弟弟和弟媳又有了第二个女儿。这次没有等到周岁，孩子刚满百天，弟媳又只身去浙江打工了，是的，没错，就是自己去的，并不愿意和弟弟一起。
母亲一个人，要照顾三岁的老大，又要照顾三个月的老二，还要做家务、帮助父亲打理庄稼。她自己的身体也不好，每天忙得晕头转向，但是她依然无怨无悔。她的内心的想法非常朴素：只要儿子儿媳妇能把日子过好，再累都高兴。
时间走到了2020年，母亲那愿望不仅没有实现，现实反而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只身在外打工多年的弟媳，今年年初向弟弟提出了离婚。离婚的理由又给了母亲狠狠一击：弟媳跟调解人说，家里人对她不好，特别是母亲。在她坐月子的时候，母亲都不管她。母亲听到这个理由的时候，整个人趔趄了一下，我知道，她的心碎了。
她辛辛苦苦带大了两个小孙女，把她们照顾的妥妥帖帖。因为舍不得让孩子在幼儿园吃午饭，她坚持每天来回四趟接送孩子。弟媳多年在外打工，弟弟的一切饮食起居也是母亲在照料。而且我刚刚得知，即使休假在家，弟媳也从不管弟弟，连件衣服也不愿意给他洗。一起放在洗衣机里的衣服，她竟把弟弟的衣服扔出去，只洗自己的衣服。
我要强了一辈子的母亲，老了居然自己的儿子闹到要离婚，而且离婚的理由是因为她的不称职。母亲一下就被击倒了。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更接受不了来自左邻右舍的指摘议论。看着别人风生水起的日子，再看看自己奋斗了一辈子、此时却支离破碎的家。她的尊严被狠狠践踏在地上，她的骄傲被碾得粉碎。整个人的精气神瞬间就崩塌了。
看着我已到花甲之年的老母亲瑟缩卑微的样子，我的心揪在了一起，疼的喘不过气。可是我又无能为力。除了安慰母亲，让她放宽心，安慰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我内心充满了无力感。毕竟婚姻是人家小两口的事，是聚是散，需要我弟弟亲自做出选择。
我偷偷问了弟弟，问他怎么想的。弟弟说他决定了：离婚。真过不下去了。这些年，如果不是为了两个孩子，也早就离了。我说你要考虑清楚，你现在也三十多了，不再是孩子了，父母都老了，以后这个家你就是顶梁柱了，你该成熟了。如果你真的决定了，那就早点把这件事情结束。结束才会有新开始、才有新奔头。人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精气神。弟弟郑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