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悠悠

发布:2024-09-15 08:36    来源:长三角时讯
文/ 汪晓初
静夜,帘外雨潺潺。
泡一杯茶,放一段音乐,临窗而坐,仔细聆听着夜雨。
茶叶一瓣瓣的心状打开在水中绽放生命的全部,散尽最后一丝在山野崖畔吸纳的清新和馨香,缕缕茶魂袅袅入怀。轻轻抿一口,青涩而温馨的味道涌进喉咙,恍惚间,如堕梦里,整个春天已拥我入怀。
“茶亦醉人何必酒。”一壶茶,一支曲,心事缥缈,在袅袅茶雾里,听舒舒缓缓的旋律,那些遥远的、浓浓淡淡的、逐被遗忘的往事,随了这丝丝茶香款款而来。
记忆中父亲珍藏了一套青花瓷盖碗茶杯,平时少见,只在春节期间或重要客人到访时才用。
父亲小心地从柜子里取出那套茶具,仔细地用开水烫过茶杯,放入上好的金山时雨,用少许开水冲泡,使茶叶润开,父亲称这一程序为“泡茶头”。这一步很重要,特别是来客多的时候,父亲总是早早备好“茶头”,客人进门,父亲一声“冲茶”,我便在杯中加入八分开水,双手捧杯,恭恭敬敬奉上。父亲好客,广结人缘,印象中家里总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有了父亲事先的准备,我也便少了些手忙脚乱,多了几分从容。
过了几分钟,父亲提着水壶,往茶碗里注入七八分热水,冲的时候,高提水壶,有节奏地三起三落,茶叶先浮在水面上,而后慢慢沉入杯底。
佐茶的是些干果点心,瓜子花生是寻常物,山核桃是这儿的特产,桌上免不了会摆上一碟的。逢年过节,桌上还会摆一两碟绿豆糕、月饼之类的甜点,而我却对过年时的徽州特产顶市酥、玫瑰酥情有独钟。
轻轻掀开碗盖,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杯中的热水如春波荡漾,在热水的浸泡下,茶叶慢慢地舒展开来,尖尖的叶芽如枪,展开的叶片如旗,那些旗枪、雀舌在清碧澄净的茶水里,随波晃动,好似一个个绿精灵在舞动。
我俯下身子要闻茶香,父亲用目光阻止了我,他一手端起茶杯,一手轻轻地把茶杯上方的热气拂到鼻子跟前,告诉我这样闻香才会更好地去体会茶的清幽淡雅,而不至于被热气烫了鼻子。我学着父亲的样子,只拂了两下,便不耐烦了。后来我才了解到茶具中还有一种叫做“闻香杯”的。
桌上的点心在向我招手,我等不及了,抓起一包顶市酥,奶奶一旁说道,跟你讲过多少次了,吃东西时要先喝口水。我忙端起茶杯,大大灌了一口,清茶入喉,一股暖流直达心底,一包顶市酥落肚,我才慢慢回味起茶的清纯甘鲜,酥糖的细滑香甜。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喝着早茶,吃着点心,叙叙家常,这样的日子似乎只有大年初一到初三的三个早上,而后大家东奔西走,各忙各的。记忆中印象最深的是每年的大年初二早上,我坐在爷爷身边,坐在八仙桌的上首,隆重地进行我的“三道茶”:清茶、甜茶和一碗鸡蛋面。那天是我生日,又因为和爷爷相差一个花甲子,所以家人为爷爷和我一道过生日。
如今爷爷奶奶早已去世,姐妹兄弟又难得回家相聚,一家人围坐吃早茶的情景只有在午夜的梦里慢慢回味了。
那套青花瓷盖碗,父亲宝贝儿似的,每次用过后,总是叫我用清水仔细地清洗干净。父亲拿着干净毛巾,一遍遍地教我怎么洗茶托和杯盖,怎么洗茶杯边缘的茶渍。其实,父亲虽然疼爱我们子女,却从不放纵溺爱,对于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我还是胜任的。父亲的谆谆教诲,让我体会到的是待人处事的认真。
平时在家,喝得最多的却是奶奶泡的大碗茶。一个大茶缸,泡的是普普通通的炒青,奶奶把茶缸放在煤炉一角,煤炉上炖着东西或者只是烧着开水,茶缸里的茶也总是热的。每每回家,奶奶总是端出煤炉上的大茶缸,慈爱地望着我,“渴了吧,先喝口水。”我接过大茶缸,只见茶汤橙黄清澈,喝一口,暖暖的,味道醇爽回甘,齿颊留香,我一气饮下半缸,奶奶笑骂道:“小老鼠怎么成了大水牛?前世没喝过水呀,渴成这个样子?”我嘿嘿一笑,并不作答。
奶奶去世后,那次回家,习惯在煤炉上搜寻大茶缸的身影,父亲指指桌上的茶杯,“茶头已经泡好,我去给你冲水。”“还是我自己来吧。”我拦住父亲,一抬头,看见桌子上摆着父亲的茶杯,我端起玻璃杯,轻抿一口,熟悉的清香弥漫全身,我心中一痛,却一仰脖,灌了一大口茶,抑住了眼中奔涌而下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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