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吹晚的南漪湖

发布:2024-04-14 09:56    来源:长三角时讯
文/黄明珠
在我的意念里,一直执着地认为,南湖不仅仅丰腴肥美,在南湖的波光里,满湖的周身泛着银白粼光的鱼,最是人间至美!
在我懵懂的童年,物资匮乏的年代,宰鸡杀鱼的日子少得可怜,老百姓的饥肠连白米饭也难得填饱,谁能奢望有鱼有肉,大不了在田沟里或河溪里,偶尔摸点小鱼田螺解解馋。
可就有那么一天早晨,从睡梦中醒来的我,竟然看到父亲和队里社员们,用独轮车推回来很多鱼,有很大的,也有很小很小的,满身的鳞银白银白的,有的鱼,全身泛着彩色的花斑纹。队里分鱼,社员们欢天喜地地热闹了一上午。大家议论纷纷地说,鱼是从郎溪南湖捞回来的,那里的鱼,多得吃鱼不是事。我家分到的鱼,是长条的多,生平第一次吃南湖鱼的感觉,便留下一生的美好。
长大后,我才知道,南湖就是南漪湖,近在咫尺。冥冥之中,总觉得此生与南漪湖有个约定。
2021年的夏天,大病一场的我在家休养,正好有空闲出去走走。
应文友相邀,格格开车带着张旭光和我去南漪湖边做客。南漪湖之南有个“月亮村”,湖光山色一览无余,才经过一夜暴风雨洗礼的南漪湖,惊涛拍岸好不惊险,一望无际的波光与万里晴空飘浮的云朵,印证着南漪湖非凡的景观。
文友刘辉红在“月亮村”长大,她的父母仍然住在这里,她写的《月亮泪》叙述着“月亮村”的前世今生,一个个鲜活的生命里满是人生悲情。她引着我们沿着湖边行走,一边是“月亮村”一边是南漪湖,留守的村庄、空寥的戏楼、绵延的湖堤、闲置的渔船,还有天空中如洗的云朵,巧妙地涂抹着渔村的画面。兴奋的我们脱了鞋赤足于水,沙石在脚底的触摸,复活着我们沉睡的那部分天真。暴雨过后,浪涛拍岸惊魂,我们不敢涉足太深。
伫立南岸眺望南漪湖,我们彼此未知的太多太多,经过暴雨洗礼的晴空和南漪湖,唯“浪堆千层雪”的壮观,托举着渔民祖祖辈辈的期待,一艘艘驶进南漪湖的渔船,一张张撒向南漪湖的渔网,谱写的渔光曲跳跃在岁月的琴键上,高亢且悠长。
健谈的刘辉红,把对南漪湖的热爱、对“月亮村”的热恋倾注笔下,就像她的父辈们出湖撒网一样,倾注满腔热血只待归来不负天不负地。人生最执着的热恋,就是哺育着我们的乡情,小时候,我们厌倦着生养我们的人,厌倦着哺育我们的土地。长大后,在我们逃离的路上,这一切就像一粒粒纽扣钉在衣襟上,陪伴我们一走便是一生。“月亮村”的月亮,南漪湖的渔歌,绵延于岁月里,剪不断理还乱,《月亮泪》虽不是经典巨著,却是作者对乡情的热恋而捧出的赤诚。
南漪湖潮涨潮落,只为热爱着她的人点燃永不熄灭的灯塔。一望无际的涛声,行来过往的渔民和渔船,还有开捕撒向满湖的渔网,日复日,年复年,灯塔是永远不变的方向。
“九嘴十三湾,港汊似蛛网”,自古南漪湖湖滨交错,景观无数叫人流连忘返。每逢三秋之际,雁阵排空相继飞下栖于苇丛,“南湖落雁”曾经痴迷着多少骚人墨客羁留于湖之岸,一支笔、一双眼、一颗心描摹的情怀,载着南漪湖走过岁月沧桑咏叹着渔歌唱晚的悲凉和图腾,而“南湖落日”又让多少摄影人迷恋得不惧路途颠簸。
去年的初秋,爱好摄影的朋友开车驮着我们,去看心心念念的“南湖日落”。因为路况不熟,傍晚才出发,待我们到达“月亮村”,夕阳余晖撒落在南漪湖里,渔村和打鱼人的影与湖光相映,晚霞正在裁剪着朦胧夜色。天空飘浮的云,湖中零星的树,波澜壮阔的画面顿时让我们失控,忘记了对南漪湖的陌生,我也不过是一面之缘,慌忙脱鞋蹚进水里。朋友生平第一次用相机为南漪湖按下快门,也为自己按下念想,她说,我们一定还会再来。
当夜幕挟裹渔村,夕阳沉落西边,我们爬上岸带着南漪湖鱼腥的燥热返程。
今年的初秋,为朋友心心念念的“南湖落日”,上午,我们从广德出发,跟着导航到达飞鲤福寿岛,正是中午时光。有渔民在湖边补网,我们问是不是要开湖撒网捕鱼。他说,8月28日撒网,还有一天,再把网好好检查一遍。听之,我心好生遗憾,在《月亮泪》里看过壮观的捕鱼场景描写,最近读作家时国金的《此心安处是圩乡》,文字里也描述了这种场面,此生,我要能亲临其境看一次,那该有多好啊!
渔民捕鱼为生活不便去打扰,他乡非吾乡,我们来,只为追逐美丽的“南湖落日”。火辣辣的日头下,我们选择先去找地方吃饭。渔民指引我们去了湖滨村,简单地吃过午饭,我们去村里走了走,在一座青砖黑瓦的老屋前驻足,门楣两边挂着“郎溪县作家协会工作室”“郎溪县飞鲤镇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等牌子,摁着心中的欢喜,直问这是何等的缘。或许,这就是南漪湖的秋天与我的约定。
我们很迷茫。南漪湖最好的日落景观究竟在何处?渔村人家有人在晒鱼,我们便去询问,渔民边翻着鱼干边和我们搭话。他说,最好的位置在南姥咀,摄影的都上那边,不过,还有很远的路。
看着银白的鱼干,有很大的,也有很小很小的,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五十年前的那个早晨,父亲和社员们推回的独轮车上活蹦乱跳的鱼,那是我一生里最美好的记忆。我举起镜头,摁下着这美好的景象——渔民晒鱼干。
3点40分我们从湖滨村出发,跟着导航去南老咀,5点44分才到达,真是转了大半个南漪湖。秋风拂过原野,蓝天白云追逐着我们,从一个渔村到另一个渔村,从一个村庄到另一个村庄。在我们抵达时,天变了个脸——云雾缭绕,风力撕扯,白浪卷雪,一浪高过一浪。湖边的渔船渔网还有劳作的渔民,在这“浪卷千堆雪”里显得寂寥起来,今晚的“南湖落日”要潦草地敷衍我们了。
从四面八方云集来南老咀看夕阳的人,何止有我们,在漫无天际的湖边,人影匆忙逡巡,有开车奔赴的,有骑摩托旋风的。夕阳被云幕遮掩,只见湖面长桥如堤,浮若游龙飘逸不失壮观。四面秋风吹起的浪波,在极力表达着歉意,“哗——哗——”拍击着沙石,拍击着沙石里的水葫芦,一浪高过一浪。
一位年轻的妈妈,穿着湖蓝色的连衣裙,怀里抱着幼小的孩子,赤足走在湖边,任浪花拍击双足发出欢快的节奏。她怀里的孩子一定是感应到了,嘴巴“哦!哦!”地咿呀着。两个少女,挽起牛仔裤腿赤足水中,丝薄的夏衫半遮半掩,飘逸的长发半遮半掩,南漪湖秋风里的傍晚如此沉醉,沉醉的青春永远没有忧伤。
南漪湖的落日辜负了我们,女孩的青春没有辜负,年轻妈妈的浪漫没有辜负,站在南姥咀的滩头,秋风吹晚,白浪卷雪,隐去的天际线在示意我们,只要有风景就会有相逢。
在我们行将离开时,一位红衣少年爬上停在湖边的白色越野车顶,伸开双臂挺直腰杆高声呐喊着,年轻的父亲鼓励他,一定要大声地喊,让南漪湖能够听见。
少年瘦弱的身姿,在车顶上昂首挺胸高呼起来,世间又多了一个勇敢的美少年。我为少年按下快门,山水有相逢,但愿有那么一天,少年再来,我们也会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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