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兄弟,我的队(3)
一个人不管努力的目标是什么,不管将来干什么,单枪匹马很难干成事业,合群永远是一切善良思想的人的迫切需要。我把学员队的团结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想让每一个学员都有种归属感。
十三队靠运动会凝聚起了力量,每个学员心中都装满了集体,生怕自己给抹点黑。有一天,我正在写带兵心得,突然听到门口有人喊:
“报告!”
“进来!”我习惯性地答了一句,但从声音就听出是本科生罗恒。闭着眼睛听出战士的说话声音,不看花名册点名,这是基层主官必备的素质。
“教导员,我心里一直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来国关读书!”罗恒的一句话让我感到很默然。
“请坐下!”我命令道。罗恒不敢坐,因为他知道保持军姿和队首长对话是规矩。我告诉他,既然是谈心就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坐下来更能拉近距离。罗恒不敢多说什么,笔挺地坐在了我右手的椅子上。
罗恒入学成绩很好,尤其是英语考分,在全省都能排得上号。但他刚入学时就提不起精神,走路都无精打采,我早就注意到他,为这事没少和连长龚平交代。强化训练结束后,王宏伟和郑鹏接管本科生时,我和两位连干经常交流带兵方法,摸清人员思想状况就是第一课,尤其是像罗恒这种带着情绪来参军的学员更要小心。怕什么事情发生,事情真的就会到来。罗恒是受同学王成影响的,前不久,王成办了退学手续,他退学的理由很简单,特种兵生活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苦,他要的是像战场一样有火药味的生活,他心中的榜样是英雄王成。谁也没有说服王成的退学的能力,他按战士复员回到了家乡。去年有一次,王洪波召集部分同学聚会,王成阔别十九年第一次出现,席间,他深情地说了句:“教导员,我又归队了。”
“退学不是儿戏,父母苦了半辈子把你培养成人不易,我得对你父母负责!”我第一次放下教导员的身份,和罗恒促膝谈心。
“教导员,我真的很爱我们队,也很想在部队干,可就是找不到那种感觉……”
“你的真实想法是什么?”我反复问他。
“入学前招生老师说是可以调剂专业的。”原来,罗恒是对专业产生了厌恶。我顺藤摸瓜把他的内心世界全都挖出来,只要有空就会找他聊天,想办法帮助他端正学习动机,门前的小树林留下我们数不清的脚印。真正的决心,无需赌咒发誓,也无需咆哮呐喊,罗恒渐渐地走出了模糊视线。我趁热打铁给他讲述:有些路你不走下去,就不会知道那边的风景有多美。人生应该如蜡烛一样,从顶燃到底,一直都是光明的……
无需时时给人惊喜,也不要每天让自己失望。罗恒不愧是队里的学霸,他逐渐懂得了学习的动力。我用逆境点燃了他的决心,使他在身心不堪重负时崛起,他昂起头刻苦训练,还帮助宋爱林、李长振、王超等一批专科生产生了浓厚的英语学习兴趣,通过了英语四级考试。他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四年后,成为首届特种兵保送研究生,留校任教后当上了副教授,还经常外出讲学。
不从泥泞不堪的小道上迈步,就踏不上铺满鲜花的大道,机遇往往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学院传来专科生可以升本科的消息,但条件必须是英语通过四级、专业课每门成绩在八十五分以上。队里达到条件的有几个学员,我把权力交给了学员自己,凡是达到要求的自己评估。有人想借机动心思,我不但拒绝,还放出狠话,谁要做了亏心事,我就向上级反映!十三队靠着自己的实力拿到了全院唯一的两个专升本名额,全队公开评判李长振、王超专升本,这是他们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们和罗恒站在了一个起跑线,每次谈起这件事情,两人都会把感激的目光投向罗恒。罗恒再次回到南京看我,我备了一桌酒菜,我的祝酒词是:人生的价值,并不是用时间,而是用深度去衡量的。罗恒很认同我的观点,估计他教授学生时也是遵循这个逻辑的,要不然他怎么会发出“教导员永远是我们心中的定盘星”的感慨。
我和学生之间的这种情感,只能用心去感受,无论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全都珍藏于记忆的心底。这种情感不能简单地划归为朋友,它完全超出了朋友的界限和范畴,这种战友情不一定人人都有,但有了就会铭刻一生,渗入心髓融入血脉,抹不去忘不掉。回首近二十年的人生经历,最让我引以自豪的是:我们曾经是十三队的一员,曾经为打造特种作战一线初级指挥员奉献了美丽的青春年华。岁月虽然凝固了太多的酸甜苦辣,但眼前莺歌燕舞的新时代画卷,分明闪烁着军人的光彩。学员队生涯盛满了学员的汗水和辛劳,也飞扬着兄弟们的欢笑和激情。每当我想起严格训练的日日夜夜,挑战极限的响亮呼喊声,充满诗意的学员队生活,神圣的情愫常常涌流在内心。
每一次想起,仿佛都是刚刚的经历,近在眼前。窗户是木头的,床是铁管的,地板是水泥的,有现代化的高楼,也有五六十年代遗留下来的砖瓦房。学员队门前的白桦林,清晨是学生晨读的世界,黄昏是体能训练的战场。几个学员从训练场把一张石桌子、四个水泥凳子拉回了队里,张俊涛和刘志勇擦洗的干干净净,摆在了树林的中间,成为我和老徐室外办公的场所。我常常坐在石凳上观察学生的心态变化,听着学生下课归队的口令声,从步伐和口号声中能判断是不是自己的队伍,还时常和其他队干部打赌,在笑声中度过每一天。
十三队紧靠学院操场,随时可以占领有利时机进行训练,这是其它学员队做不到的。借着操场的灯光,踏着悬挂的月光,篮球场内杠铃、哑铃,各种器械依次排好,学员们按照固强补弱的原则,不分专科本科,根据队值班员的训令做着每一个动作。一个学年结束,人人都长了一身的肌肉,专科生李永斌、王树林和贾鹏,本科生贾刚经常给大家秀肌肉,成了学生放松心情的乐趣。虽然如此,但严格的管理和训练,还是会让学生在成为“肌肉男”的道路上不断偷懒。有人悄悄告诉我,早晚各一次五公里长跑,每次跑步时,北边小教室的厕所常常挤满了偷懒的学生。我摸准了“情报”,有事没事到厕所转一圈,堵了那些“懒鬼”的路,抓到偷懒的就多惩罚几圈。只有经历过地狱般的折磨,才有征服天堂的力量。
南京的天说变就变,学生就盼下雨,一旦下雨就可以不跑五公里。老天就像和学生故意作对似的,常常是周一到周五不下,白天不下晚上下,学生这份可怜的期待经常成为泡影,汪浩、刘亚锋和王宏伟三个模拟连连长轮番交替的哨声,让期待逐渐变成了怨恨,该是一种多么可怕的事情,不过这种情绪很快在我的点名声中消失,接踵而至的是杀气腾腾的拼搏精神,大家谁都不愿给队里抹黑。入夏的天气让人喘不过气来,一趟五公里跑完最爽快的地方要数厕所,在那里洗个凉水澡,满屋子站满了光屁股的学生,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谁都浇不灭那份愉悦的心情。有一次,李德峰突然说道:“学院大澡堂子还有桑拿!”一句话引得不知诱发了多少颗冲动的心,要不是害怕看见我威严的面孔,估计早就溜了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