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吴
发布:2024-03-29 09:41 来源:长三角时讯
文/凹凸
认识老吴已有七年多时间了。
记得2016年深秋时节的一个凌晨,一直有睡懒觉习惯的我,那天竟莫名其妙地起了一个大早:四点钟就起床了,然后赶着去宣城鳌峰路上的市府大院晨练,其实也就是慢跑运动。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一迈上鳌峰路向西,便听见不远处清楚地传来“呼啦、呼啦、呼啦……”有节奏的声音,而且一阵比一阵紧促,这是谁呢?这么早就来扫地了?难道清洁工们每天都是这么赶早劳动的?
当我来到他身边时(确切地说,当时真看不清对方是男是女),他就像久居荒岛的孤独者遇见了天外来客一样,那么主动、那么热情地与我搭讪起来。原来,他不是清洁工,是赶早替老伴帮忙的。他说老伴最近身体不太好,又舍不得辞去这份临时工,自己只好赶早过来顶岗。他还说他姓吴,就是宣城北郊的失地农民,一直在城里做搬家工。夜晚的路灯很亮,可我还是看不清老吴的脸,只是他那大卷浪一样的头发特别显眼,尤其是他在说自己是一名搬家工时,声音里透着无比的自信,眼睛也炯炯发光起来,并如数家珍地例举起他所搬家的大公司或大单位的名称。见我要走,他立即掏出上衣口袋里小砖头一样的老年机,非要拨打一下我的手机号码,说以后若有什么搬家之类的活一定要联系他,他会全心全意服务好的,而且价格实惠……我口上一连声地说着好好好,可心里就在想,这老吴,什么人啊,见谁都熟?像那蜘蛛网—样缠人!
2017年7月,本人有幸,被任命为一家省报的驻宣城记者站站长。一天,接过前任的钥匙打开记者站的房门后发现,除了一张还算气派的办公桌椅外,却没有来访客人的半条板凳,于是,决定将儿子家那套大摇篮一样的旧沙发搬来。由此我想到了那满头卷发的老吴,就连忙掏出手机,好快,一拨便通。因为也不是什么“大买卖”嘛,所以双方也没讲搬运费是多少。没想到沙发搬进办公室后,老吴的要价超出了我的想象。这个老吴,口是心非,一个唯利是图的家伙。结果,弄得我们彼此都不愉快。此后,好几次在大街上遇见他,我想躲,可他哩,居然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老远就朝我打招呼,我也只好对他笑笑。这老吴,真会装忘事。
2019年初,宣城市首次成立了一家文学组织,我再一次有幸,有幸当选为这个官办协会的“掌门人”。虽然我热爱文学、酷爱散文,但自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这是一副沉重的担子,我倍感压力,不敢沽名钓誉。于是乎,便扑下身子,带领全市热爱散文写作的朋友们,在这片文学的田园里辛勤地耕耘。到了7月份,感觉自己一心不可二用,便有些不舍地辞去了记者站的职务。面对记者站那些我私人的书籍需要搬走,我竟然还是想到了那个“奸猾”的老吴。他的手机一拨就通:“哪位?需要搬家吗?”,怎么回事?不是存了我的手机号码嘛。这一次,我是吸取经验教训了,先谈价后搬运。可一见面,老吴就说,不就是搬点书报刊嘛,好说好说。“好说,你就说嘛!”,我执意让他说出运费,可老吴的神态有些诡异,就是不肯明说。这个老滑头,不知道又会喊出什么高价……等全部的家当搬进五楼的协会办公室后,老吴满脸的堆笑出来了,我想着怎样对付他不合理的要价。“算了。一堆书,本身就没什么重量,就当为同姓的宗亲帮忙啦!”。咦?我没听错吧?这老吴怎么啦?尽管我掏出一张红色大币坚持给他,满脸细汗的老吴却坚决不收,然后一转身就走了。目送老吴在楼道里渐渐离去的背影,我突然感到自己的心胸是那么的狭小,莫名的自责感便油然而生。
这样吧,下次有机会一定弥补他。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到了2023年9月的一天,我的第二本散文集《岁月心旅》从四川走物流来了。物流只负责到一楼,我可没那种大力气搬到五楼。对,找老吴!我再一次拨通了他的电话,这次他叫出了我的名字,呵呵,一定是重新存了我的手机号码了。很快,蓬头但不垢面的老吴来到了我的面前,因为他是“守株待兔”般蹲在离我办公室不过三百米远的街头。只见他手里拿着一根竹扁担,扁担上还绕着一对蛇皮袋。看着整整的18箱新书,老吴竖起大拇指说,你也够辛苦的,写了这么多书呀?我笑笑说,狗屁文章,一文不值,只是爱好而已。这次老吴主动说价了,我是满口答应,还准备着多给他50块。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可爬楼梯却恰恰相反,更何况还是负重呢。18箱,那得需要爬上9次的五楼啊,而且每次两箱的重量都在70公斤左右。一趟、两趟、三趟……老吴的喘气声一次比一次急促。每次看见老吴吃力地担着两箱书重重地停在我办公室门前时,恍惚间,仿佛又见父亲“双抢”农忙季节那一担沉沉稻谷压肩的情景。唉,老吴,多么的不容易。
老吴能吃苦,也有点倔,搬运的费用他坚持自己的要价。这次我想多付点,他说什么也不要。当我双手递上一瓶矿泉水后,他立马拧开,仰着脖子一口气喝完,我再拿一瓶给他,他却连连摆手,然后夹着那根发黑的扁担,拿着他应得的搬运费走了……
我上班路过他蹲点的街口,没看见老吴。一连两天,也不见他的踪影。莫非他为我挑书闪了腰?第四天上午,远远地就看见了老吴,只见他戴着一顶红色的安全帽,站在那辆陈旧的平板车旁,与同伴们开心地说着什么。我特意绕过去,原来,这几天他是去市里一家大单位搬桌椅了。看见我,他连忙说:“现在我们有五六个人在一起干了,如果知道有人搬家什么的,你帮我介绍介绍,我一定给你好处费的……”。我笑笑,表示愿意,至于他说的“好处费”嘛,我当然还是笑笑,但忍不住地补了一句:说什么呢?你这老吴!
后来,我们特熟了,就问他,你这满头的卷发是怎么回事?他乐呵呵地说,你是第108个问我的人了。这是天生的,天生我材必有用。嗨,什么逻辑啊?这老吴……
作者简介:凹凸,安徽宣城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宣城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宣城文艺》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