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坞里的姑苏老街
桃花坞,只能算作是偌大的苏州老城之中一条很短的街巷,却有幸被多位诗人歌咏,唐代诗人杜荀鹤曾作《桃花河》,南宋范成大的《阊门泛槎》诗有“桃坞论今昔”,明朝唐寅写过“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三位不同时代、不同风格的诗人都围绕这里写过传世的诗歌。今天的桃花坞依旧令人向往,但风流才子笔下的浪漫且美好却难以触摸,昔日桃花庵里的桃花仙早已不再。
走进桃花坞,像邂逅了曾经逝去的江南时光。我顺着河道和小巷在富有年代感的老房子间穿行,在青石板铺成的小巷中走走停停,感受斑驳的青砖白墙透露的历史感,触摸古老花纹的小桥诉说着年代的久远,伴随着一块写着几百年前通行文字的碑,寻得一块时间距今二三十年印有“苏州市文物保护局”落款的碑。抬头,拂过巷间狭长的天空,也拂过这份久远却依旧温暖的记忆,一切还是梦中水乡的样子,一切都未随着时间流逝而改变着。
这里的人家枕河而居,小桥连接沿河两岸,这里的房屋还是白墙黑瓦、小河弯弯曲曲,河埠石阶间人影绰绰,未曾改变过。兴许是叫卖着蔬菜的小贩,或许是匆匆行过的路人,临河的木格窗被打开,那人杯中的茶散发的热气在上升,窗下的小窗匆匆驶过,他们生活在自己的思想行径中,这大体就是所谓的“千种人,千种姿态也是如此”吧 。
杜荀鹤诗中的桃花河,还是如千年前缓缓流之,邻河的房屋紧紧连着,紧挨的人家聊着天做着饭,微风附带着饭香味,烟煴惹得让人想起《送人有吴》—家家依偎在河边,在人杰地灵的苏州城之中幸福地生活着。诗中的河,虽然在诗歌有提及,关于这条河的寻觅从未结束,继续在沿河的石路上走着,静看微风吹过河面掀起的水波,苏州人讲着软侬的苏州话,诉说着昨日所见今日所感。桃花坞虽还能在街拐角的地方找到,伯虎诗中天真浪漫的桃花仙人却看不到了。桃花仙人不用好酒好菜招待只要自己种的桃花换作买酒钱,酒醉醒来还在桃花庵里。虽然全诗未提及仙人名讳,不用想象,伯虎自己就有桃花仙人的影子。天资聪慧的唐伯虎,在科举之中起身,也是在科举之中陨落。但却也是最幸运的,桃花庵找不到但还有更大的桃花坞,看不到桃花仙人,但有传世的唐伯虎。伯虎一直被人津津乐道,倒不是想起折子戏《唐伯虎点秋香》的搞笑,而会想起未有幸在官场闯出一片天,却有幸在文坛之中留下浓厚的一笔,为文艺界多一位诗画双绝之人,反倒是因为科举不顺,世间少了官宦,却多了一位风华绝代才子,又何尝不可呢?
今天的桃花坞,在唐伯虎的故事里演绎得活色生香。唐园也被美化得如胜利者的殿堂,偌大的宅院坐落在中心位置,选材格调也是极具精美......事实是伯虎未与官场有过多交集,他一生窘迫,如未有好友相赠金银细软,平常柴米油盐的日子也不知如何过下去.......转眼一想,何必提及这些小事呢,伯虎虽然在历史之中确实清苦,但有此些诗文画作,有再大的宅院也不为过。古就有对于读书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读书虽然苦中有涩,但读书终究是知晓百事,懂得是非功过,就把这个当做童话故事一样看待吧。童话之中虽非是一帆风顺,但却是解决完美的,人生本苦,还是及时行乐。走一走桃花坞,虽然寻不得桃花庵,听不到庵中声,寻不到庵中仙人,也尝不到仙人同款桃花酒......诗中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构想,满是追求自由之风,满是一腔才华败给现实的无奈,惋惜才华未被知晓,一位人才被埋没,痛惜,呜呼。
这里的烟火味也似穿越了时光。卖糖藕、海棠糕、猪油糕……卖的都是黄天源传统糕点里卖的最好的那几种,虽然我对于猪油糕一直嫌弃太油太腻,吃的口感也不及海棠糕,倒是一些上年纪的人总喜欢吃猪油糕。虽未曾经历过那时候的生活,从长者口中所观文字之中,对于那时候也算略知一二,今日常见的米油在那时算作稀罕的东西了,种田人忙了一年就只能换点做菜要用的油、必要的物资而已,不像今日只需要努力,一切想要且实际东西总能有的,虽然忙碌了,正是那时候的一刹那,感觉是幸福的。
桃花坞里的老街,也分作上塘与下塘。上塘与下塘不知什么时候被江南人选做在老街里通行的名字,藏着多少故事,只知道上塘的居民造饭的烟火气在下塘缭绕了近多少年,下塘未到迟暮时。紧紧围绕着外城河的小河中,经常有摇着船的小贩叫卖着拉来的蔬菜,居住在这里的人还有跟他们做交易的想法,兴许是从他们记事起,他们就有这样的习惯,又兴许是船上的蔬菜比菜场更好吃。我在桥上听着小贩与顾客的对话,从对话之中比对着今日的菜价,看着船上蔬菜的品质,感觉价格合适也在桥上选择一点带回家当做今日的晚餐。这是我第一次,在姑苏区用一种朴素的方式去置办晚餐,也是第一次用着老一辈人的方式去选择。
我喜欢姑苏区,倒不是我要逃避快节奏生活与工作,也不是要把自己沉醉在姑苏区的喧嚣之中,姑苏区恰好留给我的是一份自然与踏实。临水的民居,沿河人家的场景,不仅是苏州城与水的亲缘,更是苏州人对于自然与生活浓厚的思考,将民居建造在自然之中,却未给自然增加负担,反倒是和谐,这不得不说是苏州人的智慧。虽然时代在发展,需要去考虑经济发展,古城却依然能够还基本保持着“水陆并行,河道相邻”的双棋盘格局,临水人家的风貌,依然保留着“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的样子,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桃花坞依旧是那个桃花坞,姑苏依旧是那个姑苏。姑苏,一千年以前还是姑苏,一千年之后,仍然是,而我恰是徘徊于2500年之后的一介落雪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