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寄苏辙故地游

文/许青山

山城绩溪的徽溪河上，横跨着一座五拱石桥，乡人称之“来苏桥”。晨曦的阳光里，日暮的黄昏，无论是骑车还是散步，我都要瞧上一眼。每每看见它，如同看见故人苏辙，吟着诗句，朝我们走来。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人生的道路并非一帆风顺，而是长满荆棘。元丰二年八月至元丰七年七月，你刚刚经历拼命上书挽救“乌台诗案”中频临死神的哥哥和为此官职被贬外迁江西筠州担任盐酒税官的沉闷，期间的五年，处在人生的低谷。直到元丰七年，被确定出任歙州绩溪县令。元丰八年，“门前五柳正摇春”之际，你出远门透气，来到了绩溪。山城很小，但你很知足，觉得似拳大的山栗，应该能够让自己吃饱，如泥土一样的蜜糖，随处都是，不需要吝啬。于是，带着虔诚的心态，感激自然的恩赐，吟出“山栗似拳应自饱，蜂糖如土不须悭”的诗句，并希望自己像汉代安徽桐城的朱仲卿一样，“仲卿意向桐乡好，身后烝尝亦此间”（《将移绩溪令》），在绩溪，做一个廉洁自律受民众爱戴的官，死后能葬在绩溪，与绩溪的山水相依相伴。

绩溪的山景很美，尤其在雨后。“碧瓦千家新过雨，青松万壑正生烟”（《豁然亭》），雨后绩溪粉墙黛瓦、云雾缭绕、青松时隐时现的气象，随着你清新的目光起伏。“雨余岭上云披絮，石浅溪头水蹙鳞”（《梓潼庙》），雨后山岭上的云雾像披散的棉絮，溪水在浅石处流淌，水波像鱼鳞一样密集，你用入微的目光，独到的比喻欣赏着。站在翠眉亭处，看雨后天晴的山峦，似一个破涕为笑的小孩那般有趣，刚刚是“愁霏宿雨峰峦湿”，瞬间却是“笑卷晴云草木闲”。你像悠闲自在的草木，静观着秋天云朵雨后颜开的美妙，犹如清泉石上流，跳动着欢快的天籁之音。

山城多景致，青睐喜爱人。一面清辉石镜，历经千年，藏在翠绿的山峰崖谷，似乎等着你来放歌。翠绿的杉树松树，充满敬意，站在旁边呵护着。你沿着一条清澈的小溪，走进丛林寻访，笔调如捉迷藏那般有趣。“行尽清溪到碧峰，阴崖翠壁画杉松。故留石照邀行客，上彻青山最后重”《石照二首》，站在雨后新磨的镜子面前，看见镜中的白须丛生，不禁自我解嘲起来，“雨开石照正新磨，鸟度猿攀野客过。忽见尘容应笑我，年来底事白须多”《石照二首》，岁月流逝的感慨里，也多了一份豁达和乐观。

离开家乡漂泊，触目他乡的景致，免不了萌生对远方的思念。“谁安双岭曲弯弯，眉势低临户牖间。斜拥千畦铺绿水，稍分八字放遥山”（《翠眉亭》），西门岭的眉山，如同“翠眉”，环拥碧水、八字成形，形同故乡的峨眉，思乡之情溢于言表。

在绩溪，你停留的脚步短暂，不到一年。一向持“以言责人甚易，以义持己实难”道义为准则、严于律己的你，深知为政清廉的要义，生活简朴；为官要体恤民情，于是，你积极兴修水利，修筑堤坝，为民排忧解难，为百姓摆脱加大征税代购战马的困扰，在征集战马的公文批上了八个大字：“事忌太遽，徐为之备”。你在绩溪的为官态度是谦逊的，五十岁到绩溪为官，觉得愧对梓潼庙宇的神明，“行年五十治丘民，初学催科愧庙神。”同时也是勤勉的，县城的四周青山叠翠，连绵不绝，觉得隐居于此虽好，但肩上的责任不许，还得从书籍中不断汲取治理的经验，“无限青山不容隐，却看黄卷自怜贫”（《梓潼庙》），是你进取心境的写照。

昼夜温差大的山城，让你得了一场风寒疟疾，“一病五十日”，使你心生内疚，康复“蒙恩召还”任秘书省校书郎之际，你深情写道“来时稻叶针锋细，去日黄花黍粒粗。久病终惭多敝政，丰年犹喜慰耕夫”（《辞灵惠庙归过新兴院书其屋壁》)，“百家小邑万重山，惭愧斯民爱长官。粳稻如云梨枣熟，暂留聊复为加餐”（《初闻得校书郎示同官三绝》），表达临行前的歉意。质朴的言语里流露出你对绩溪的不舍依恋。

日月如梭，逝水流淌成一条长长的河流。元丰八年（1085）至今，过往1939年云烟。山城虽然不再“如手大”，与元丰八年相比，可谓翻倍又翻倍。始料不及的是，山城对你的留恋，情怀未改。你迎接哥哥苏东坡从黄州专程赶来看望你的那座桥，命名为“来苏桥”，把你修建的堤坝命名为“苏公堤”。而且“桥”和“堤”是一损再损，一修再修。不仅如此，还在新修的桥边，修建了“来苏公园”，修建了亭楼，修建了“苏澈文化长廊”，把“桥”所在的社区命名为“来苏社区”，把社区公路命名为“来苏路”。

水墨绩溪，山水很美。当年你观赏的足迹，只限于城区附近。如果在今天，观光绩溪的山川水色，你一定欣喜若狂，喜不自禁。你曾经拜访并为他作传的仁里好友程药公所在的村落，人文底蕴依旧厚重，拂面“仁风”依旧缓缓吹，而且，还入选中国传统古村落名录呢。今日的仁里已成为全国美丽乡村示范村样板，游人如织。你当年来绩溪任职，陆路水路一路蒙尘，绕了不少路。今日的绩溪，黄绩、宣绩、杭绩三条高速，合福、杭黄、宣绩三条高铁，加上一条皖赣铁路，迎来了“四通八达”新气象，构成皖南交通的重要枢纽，一改昔日交通闭塞的窘境。徽杭古道、江南第一关、清凉峰、龙须山、障山峡谷、大会山、皖浙天路等山水胜景，赛琼碗、一品锅、十八碗、炒粉丝、挞馃、臭鳜鱼等徽菜美食，徽剧、舞犭回、祭社猪、秋千抬阁、花朝会、老鼓、鱼舞、宫灯等民俗，引无数游人竞折腰，相信你一定很感兴趣，并且饱览之后，才思涌动飞逸，会写成很多曼妙诗文，反正不止你在绩溪留存的30几首。懂得感恩的绩溪人，至今阅读你写的《绩溪谒城隍文》和《祭灵惠汪公文》，还能想象出你当年在城隍庙、汪公庙里，为民祈求风调雨顺，百姓安康的情景，言辞恳切，情深意长，感人肺腑。绩溪还是你当年任职的绩溪，不过变化发展之后，山更绿，水更清，天更蓝，人文历史更加厚重，青绿的山水中，古韵徽风，在你高升离绩后，一直延续至今。

我把话儿凝成短文，悄悄地寄给风，寄给月，你若收到，选个良辰吉日，来一场故地重游吧？因为山城的后人，依旧在念叨着：“小苏遗翰墨，千古一山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