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事无碍
发布:2019-09-30 19:48 来源:新民晚报社区版·长三角
事事无碍,你只是在经历任何你的生命选择要经历
的,也像一年四季,朝花夕拾,能量的起落,是动态的表达,
经验的好坏并不存在比较,
在生命壮阔波澜的深层,是永恒寂静的空间。
———克里希那穆提
(一)
自知之明很重要。 有了自知之明,自律与克制才可以
成为前提和可能,自由于是也随之跟进,为生命开拓出更
为广阔的空间。
很多虚妄的念头还是会时不时旋浮荡在克制的边缘,
兜转升扬,起起起伏伏。 亦不过是低头笑笑,并不对它们做
什么。 看见亦是最大的治愈,觉察一直在。 但偶尔还是会无
意识沉溺,沉溺于种种自我奇巧怪诞的编造。 抽离那些故
事与情节,揭去种种符号与标签,甚至连被赋予的意义都
一起被褫夺,即使“你是谁”这个生命中重大的机锋与究竟
性的问题,最终也会流于形式而荒凉。 答案毋须给予,戏剧
化的人生场景早已说明一切。 对自己瞬间的摆脱是有意义
的,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能懂得神秘主义诗人鲁米所说的:
如果你自己能至少一次摆脱自己,所有秘密之秘密就会向
你敞开。
看到这样的句子:“如果人能够明白自己与一种事物共
同存在的期限所在,会因此而对它充满宠溺。 ”于是心里便
又层层叠叠起来。 宠溺,这样软糯至化的情感和行为,应是
因了爱恋、包容与宽悯等诸多情愫的掺入,才可以形成如
此的密不透风与铺天盖地。 此般的“宠溺”,由事物亦是可
以扩充到人的,因为知道与他或她共存的时空有限,因为
知道生命的诸般无常, 更因为知道彼此之间因缘的殊胜,
所以愿意去宠,去溺,去笼罩,去爱护和成全。 宠溺,是看到
生命有其期限之后的慈悲,更是是爱在爱中的满足。 于人
于己,宠溺都是有必要的。
买了六色一套的荧光笔,色彩鲜丽,都是自己喜欢的
亮色。 涂抹在书页上的白底黑字上,一行行的文字瞬间被
妆扮得妖娆生动起来。 它们美丽轻盈,跳脱欢快,倏地便闯
入了眼帘,阅读由此又添了很多意想不到的生趣。 最近总
是在小小的事件中获得很多孩童般的喜悦。 每天仪式般的
为自己生活的小时空做一些建设性的琐碎事件,外界的宏
大叙事和丰业伟绩,留给热衷功名的人去完成。 各得其所,
是对人性和个体生活方式的尊重。
黑格尔说:“最深刻的悲剧发生在两个各有充分理由的
片面之间,两个片面谁也不能完全说服对方。 ”人际之间,
几乎所有的叙述都是片面的,仍是人性的使然。 人在表述
一件事情的时候, 潜意识里往往是会合理化自己的观点
的,不过是人性中的利己。 带着客观性去陈述,在话语表述
中并不是容易的一件事情。 所以很多时候,尽量不与人发
生争执,不要试图让对方认同自己,更不以对错来判断人
事物的属性。 二元世界里的对与错,根本无法涵盖宇宙空
间的规则与秩序。 再者,语言的局限性太大,一不小心就会
造成误解。 陈先发说,我若开口,便是陷阱。 说得
大概也是这个意思罢。 适当的时候,闭嘴,沉默,
宽悯,甚至容忍,尽量去避免因片面而
造 成 的 人 际 冲 突 与 各 种 悲 剧 性 的 结
局。由此,这个世界会安静平稳
很多。对于此间的种种情形,鲁
米也早已说尽。他说,在你开口
之前, 让你要说的话经
过三道检验:是真的吗?
有必要说吗? 是否友善?
有的话真的是没有必要
说的, 言语除了表达应
该还有一种状态, 还应
该在沉默中成为孤独。
捡拾多年来内心因
风雨而造成破损的各种
碎片,打包放置于干燥之处。 有一天会拿出来继续在暴烈
的阳光下晾晒,宁愿让它失去其本来的色泽。 既然是时间
的作品,一切当然可以作为标本来收藏。 生命中的罅隙与
断层尽纳其中,这是时间与历史的动人和魅惑之处。 最终,
还是退而守之,给予生命平静的过渡。 彼岸,从此再无任何
幻觉。 这样想,有时会觉得是与自己的某种对峙,但真相早
已裸露在那里,除了臣服没有任何事情有必要去做。 走在
命运早已铺设的辽阔大地上,风再怎样吹,都没有什么关
系,更没有什么记挂与不舍。 最终,都要舍,都要放下。 幕布
最后落下的那一瞬间,为参与演出的所有的演员与作为编
剧的自己鼓掌喝彩。 所有的一切,最终可能连宇宙的一粒
尘埃都比不上。 想到这些,哑然失笑。
(二)
在一个短暂悚人的梦里醒来。 各种奇怪的组合与搭配
在梦里戏剧性呈现。 并不觉得奇怪,皆是最近内心各种元
素的再现与重组。 窗外传来柴狗或远或近的叫声,那三两
声让人有安心和放松。 就像小时候睡在老宅里奶奶的炕
上,朦朦胧胧,耳际有狗吠声隐隐擦过,翻个身,迷迷糊糊
地咕哝一声:奶奶,谁家的狗叫呢? 没等奶奶回应,又接着
沉睡过去。 孩童的睡眠总是太好,因为心底纯净,根本就不
装什么事儿。 也因为世界还没有对她完全打开,生活的种
种复杂与纷扰形成的重量还没有落在她的肩上,负力前行
的时段还在前面等着。 未来对她来说,充满了奇幻致命的
诱惑力,满心满眼都是世界的各种明亮与耀眼。 童年的岁
月是自己生命中最熠熠生光的阶段。 成年人若能偶尔做回
小孩子,是极幸福和幸运的事。
两只耳塞因睡姿的不端搓揉, 早已不知道掉在哪里。
是布谷鸟吧,早已开始了对清晨粗亢的声声呼唤。 秋虫失
去午夜间浅斟低唱的优雅节奏,昏乱的睡梦中,叫声泛滥
成混沌的一团一片。 很长时间,窗外的天光没有任何变化,
也许是个多云天吧。 翻身找到耳塞,塞上,想要接着睡,无
功。 睡不着,便闭眼静卧。 耳塞隔离了清晨外界的所有声
音,只能听到自己规律的心跳声。 清晰,有力,逼近耳膜。 从
来没有过如此安静认真地聆听自己心跳的声音,感受心跳
的节奏。 再次惊叹肉身组成的精微,真想看看造物主那双
神奇灵巧的手到底长什么模样。 人真的是世间一个极大的
秘密。 对人以及人世的秘密,有各种追问,大都无解。 有时
会很沮丧。
零零星星,琐琐碎碎,童年以及少年的很多事件又奔
涌而来。 只有自己能记得。 有两三件事情曾试图在母亲那
里求证,比如头上的那道长长的伤疤是怎样形成的,三年
级时用铅笔一字一句写的那封藏在她针线笸箩里情感激
烈的信件,少年时的一些执拗与对抗,等等。 但她的说法与
自己的记忆大相径庭,甚至完全背离,一些细节她更本就
记不起来。 爷爷奶奶已经离世多年,自己曾经丰满充实的
种种记忆也早已成为这一生的孤证。 大多时候,除了那些
纯粹的快乐时光,更多的是童年少年时被情绪严重捆绑的
无助与无力。 彼时成长父母的参与微乎其微,于是也形成
长大后的诸多隔膜。 谈及这些,她也讪讪,说当时自己太年
轻了,不知道倾注心力在孩子身上。 更不知道养育孩子对
一个母亲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并不埋怨母亲,她的确
太年轻了。 年轻的她,甚至还没有能力面对和整理自己的
生命与生活,怎么可能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一个小女婴的身
上。 母亲亦有她的局限。 很多时候,可以看到她在自己的各
种限制里的辗转与挣扎。 做母亲,对过于年轻的女子来说
是极其艰难甚至危险的挑战。 甚至,连我们活着,成为一个
人, 也很可能是造物主甩过来的一个大而无边的圈套呢。
一直在努力,走在探索自我的边界的路上,在提升和净化
心性。 这是实实在在、认真细致一直在为自己做的一件事
情。
谁的成长能没有亏空呢? 七零年代的人们成长缺漏甚
多,多是由于父母在孩子成长中无法比较充分的陪伴。 时
代的原因,家庭的原因,个体的原因,种种因素使然。 但对
于一个成长中某个部分有所缺失的孩子来说,要填补这些
亏空, 需要经历此后经年累月在关系中的各种周折与艰
难,才有机会和可能完成或多或少的成长。 人无论如何行
走,很难走出童年成长的那块土壤。 魂里梦里,常在那块土
地上徘徊游荡。 好在,一起已经都在进行和完成中。 任何收
束的工作都是自己的任务,无法假借他人之手。
布谷声声里, 还能听到不时有其它鸟声的逐渐汇入。
清脆,佻哒,有活力。 几可想见鸟儿们在林间树梢的雀跃与
欢快。 野猫们倒是安静了,没有了前几日的声嘶力竭。 天光
渐亮,万物苏醒,各居其位。 又是一个平常的秋日清晨,该
以什么样的心情去迎接这个物物解绑、 处处自由的当下
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