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不睡马路边

夏天炙热，已成惯例。每天有一轮火球从东边冉冉升起，烤山芋似地缓缓地滚向天空，把炽烈的热量洒落大地，逼着知了爬上树，发报似地叫个不停。直至夜幕降临，海风习习吹来，火球才无奈地从西边消失。

吃罢晚饭，我好奇地沿着小区绿化边上的道路溜达到小区门口，出入口一对狮子张开着大嘴，系在脖子上的红彩带随风飘舞，迎来阵阵凉爽。但乘风凉的人寥寥无几，怎么不见纳凉的老少男女？这就奇了怪了。我抬头张望，细细思量，啊，这里是高楼大厦，窗台边上挂满了空调。原来我亦忘却了自己是从浦西动迁过来的。

夏夜里，总有那些删不去的记忆萦绕在我的脑海里。密密匝匝的棚户区，整日里接受着夏日白昼的考验。若是连续高温天，屋顶上就像安装了火炉，把人烫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无处安身。难道不晓得安装空调吗？可怜上下几十个平方，做饭烧水开空调，小电表的负荷承受不了，再说安装外机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弄不好邻居之间伤了和气。白天上班没有安稳地休息，夜晚总要寻找歇息的地方。于是，马路两边或者街道的空间便成了市民的栖身之地。

夜幕降临，小弄堂里搬出很多花色不一的椅子。座椅、躺椅、睡椅，木制的、竹子制的，也有帆布制的，宛如家具市场摆摊设点，马路两边星星点点歪七竖八，不见空闲之地，酷似开夜排档那么火爆。辛辛苦苦的上班族，还有在家热得喘不过气来的老人，晴朗的月夜都在这里得到安慰。为了消除一天的疲劳，有人会端来盐水花生或毛豆，喝些啤酒，抑或泡杯粗茶与邻居谈天说地；有的人没有睡觉的位置，干脆搬来小台面靠着电线杆，几人凑合“斗地主”或者“楚汉”相争。若是旁边有人指指点点，就会有人说：“去，去去，睡觉去吧！”我本来喜欢棋牌对弈，可害怕管不住嘴巴，只好躺在躺椅上呼呼入睡，夏夜就这样凑合过去。然而，七月的天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就在那静悄悄的午夜，星星也许入睡了，天空一片漆黑，突然下起了大雨，凉丝丝的，惊醒了睡梦中的所有人。等我醒来，很多人提着椅子抱起被盖往屋里钻。老人们在骂天骂地，但一切都无济于事……

我停顿在小区门口许久许久，夜还是一样的夜。往日夏夜抢地盘占床位的真实画面随着荡漾的海风飘然而去，眼前乳白色灯光下映衬着开阔的黑色路面和规范的人行道，似乎在招惹人们的捧场。若是棚户区的年代，我肯定自告奋勇揽下一个位置，等待邻居家长里短的陪伴。今夜，我才不会扛来椅子睡在马路边了。因为我的家定格在小区的高楼里，宽敞舒适，通风且不说，点击空调按钮，室内凉爽了许多。别了，酷暑闷热的烦恼。

夜已深，人已静，打开紧闭的玻璃窗，凉风习习吹过，偶尔传来断断续续的蛙鸣，多好啊，上海的夜。（王树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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