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黎贡夜宴

　万事都在变，对高黎贡来说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终于到了传说中的高黎贡脚下，野心勃勃地准备挑战南方丝绸之路古道北斋公房，全程75公里，除了徒步没有其他选择。一群平时几乎不运动的上班族，有这样不经大脑的雄心壮志，着实把当地的朋友吓得不轻。朋友苦口婆心，才顺服我们选择了一条入门级的徒步线路。

　　在山脚下安顿下来后才知道山上的电线杆被吹断了一根，全村都停了电，已经在保山四处游荡了一天的我们，面临着手机随时没电的焦虑，为了打发这种焦虑，我们选择出门逛逛。高黎贡以树多、花多、鸟多而著称，有着世界海拔最高的热带雨林，世界上最大的大树杜鹃和中国分布最多的鸟。每年都会有很多摄影爱好者以及科研人员慕名而来，观鸟赏花。住的客栈位于半山腰的百花岭，一听名字就知道这里最出名的是什么，但是很可惜我们错过了杜鹃的花期，没有看到满山红花，只有树下残留的星星点点的花瓣，任由我们去想象。

　　杜鹃谢了，桃子也熟了。走着走着，走进了一片长满了桃树的山坡。找到了一棵被鸟啄过最多的桃树，在这方面鸟比人聪明，知道这满山桃树哪一棵最甜。树下摘得不过瘾，朋友轻车熟路爬上树，誓要摘到最高的那个桃子。树下的我们，桃子一拿到手就迫不及待地擦擦吃了，“野桃子”嘛，俗气地说就是有食物本来的味道。

　　吃得正欢，迎面走来一位大姐，手里拎着一桶桃子，这才知道自己误入了私家桃园。同伴立马道歉，想要赔偿大姐的损失，谁知大姐反而递给我们一把剪刀让我们多摘点吃。大姐是山里小学的老师，家里并不靠这块桃林营生，种下这些桃树仅仅是怕地荒了，她很高兴有人对这满山的桃子感兴趣。

　　回到客栈后，依旧没有电，说是今天修不好了。老板娘已经遣老伴去县城买发电机，在他回来之前我们只能就着烛光吃晚饭。真正的烛光晚餐是看不清菜的，连同伴们也变成了黑暗中的一团团跳动的影子，但菜的香气比什么都清晰。气味算是云南菜的一大特色，当地人爱用一些香气明显的植物入菜，比如薄荷，比如藿香，比如香茅草。

　　云南人在吃上特别有创意，一些稀松平常但外地人想不起来去吃的东西，在这里都会成为一道美食。这些创意有些属于外地人比较容易接受的小清新，还有一些就是不那么好接受的暗黑料理了。

　　炒豆尖算是云南小清新料理界代表，就是把豌豆茎叶的尖尖掐下来炒一炒，茎叶的尖尖是豌豆苗最鲜嫩的地方，同时囊括了豌豆的特殊香气与甜味，鲜甜嫩滑的口感完胜我们平时所吃的茎叶类蔬菜。撒撇有两种，一种是苦撒，一种是柠檬撒。这里的苦撒是暗黑料理的终极菜肴，柠檬撒则最多算是入门级。苦撒完全用牛的胃液组成，带着比较明显的苦味。柠檬撒主要的配料是柠檬，撒撇算是配角中的配角，但即便是柠檬撒，依然可以吃到明显的撒撇的味道。柠檬撒搭配牛肝、牛干巴、凉米线，配上浸泡了碎椒的酱油以及一些云南特有的香料，果香辛辣微苦的搭配居然恰到好处。心理上的排斥最终被诚实的味觉征服，这可能是天下所有暗黑料理长盛不衰的原因。

　　摸黑吃完的夜宴，无法欣赏食物的“色”，但“香”与“味”却得到了一次充分发挥自己的机会。吃完晚饭，站在院子里看着黑暗中只剩下一点线条的高黎贡，深吸一口气，仿佛可以闻到原始森林的香气。高黎贡是神秘的，它是超越人类的存在，它的历史在人类与文字还远没有出现时就开始了。大风吹倒山里的电线杆，需要三天才可以修好，人类总想打败大自然，但大自然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就可以让现代文明暂时瘫痪。

　　听当地的朋友说，高黎贡山上还有许多原住民，汉语懂得不多，远离现代文明，不肯搬到山下来住。对于习惯了高黎贡的人来说，大山不为现代文明所动的深邃更让他们臣服。万事都在变，对高黎贡来说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魏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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