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

　　2016年，夏。

　　比亚迪F3颠簸在螺旋状的盘山公路上，车轮子碾过的地方，尘土飞扬。坐在车里的饭饭，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色，感觉自己就像一盘回旋寿司。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盘踞在山腰的建筑面前，门口挂着块牌子：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

　　作为职业棋手，饭饭老师热衷于围棋传播的志愿活动，行程覆盖了西部山区、希望小学甚至监狱，和爱好者下多面打指导棋。虽然他总谦虚地说自己在多面挨打，事实上却保持着近乎全胜的战绩。

　　研究中心的接待热情地把他带到一个特别对局室，房间的墙上挂着世界冠军常昊、古力、柯洁。会不会有一天我也能上墙头？饭饭笑了，三十多岁，梦想只能是残念了。房间中央摆着一张棋桌，桌子的对面安安静静地坐着位少年，大约十岁光景，穿着蓝白相间的病服。

　　饭饭老师坐了下来，“小朋友你好，叫什么名字？” 少年答道：“13房4床。”

　　饭饭被噎了一下，说我们下棋吧。

　　少年在棋盘上摆了两颗黑子，向饭饭鞠了一躬。

　　饭饭有点吃惊，受让两子是一方强豪的实力啊。转眼又释怀了，到了这里，不正常才是常态。

　　对局开始了，少年的棋乍一看下得跳脱，违反棋理，仔细品又有种高级在里面。如果说每一盘棋都有音乐性，饭饭有他喜欢的韵律和节奏，对面那个少年总能成功地扰乱他的音乐，让他被迫用不合节拍的方式演奏。

　　不到百手，只觉漫山遍野都是黑棋，铺天盖地压来，白子只有挣扎逃命的份儿。

　　有点意思，不过这还不够。饭饭自言自语道。 职业两个字是神圣的，即便是一盘指导棋，绝不会轻易认输。接下来饭饭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处心积虑，左手一个陷阱，右手一个圈套，弈得顺风顺水的少年显然经验不足，不假思索地落子，一步一步走进了饭饭煞费苦心的埋伏。只听到咔嚓一声，黑棋的一条小龙被分割。

　　少年脸上露出了惊慌的神色，嘴里念念叨叨地点了遍目，好在前面优势很大，遭此重创后形势依旧稍稍领先，恢复了当初平静的模样，开始了锱铢必较的收束。

　　奇袭得手的饭饭老师，在少年后半盘固若金汤的防守面前，回天乏术，最终一子小负。不由得长叹一声，明明对手咬到了鱼饵，还让鲤鱼脱得金钩去。

　　尽管输了棋，饭饭老师不怒反喜：“下得好，下得好，你的围棋是自学的吗？”

　　少年拘谨地答道：“有老师教的。”

　　没有出乎意料，饭饭夸了句：“老师很厉害吧。”

　　少年点点头：“老师让我四子。”

　　饭饭又被噎了一下，笑问：“让你四子的是棋神吧。”

　　少年顿了一顿：“这个我不大清楚，只知道老师是一只手。”

　　饭饭想问你是不是想说一把手，还是转移了话题：“我带来一些棋书，你挑几本看看。”

　　打开行李箱，满满的各式旧书。少年也不客气，拿了两本品相一般的死活书。

　　饭饭：“你喜欢做死活题？”

　　少年：“老师说，现在市面上的棋书，除了死活，都是古代聪明人的故事。”

　　完全接不上话啊，交流太费劲了。

　　夜晚。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实验室。

　　少年：“老师，刚才那个职业老师说您是棋神？”

　　老师：“我不是棋神，我只是棋神的搬运工。” 镜头推进，实验室里的老师真的是一只手。

　　确切地说，一只机械臂。（天元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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