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
发布:2019-04-29 10:44 来源:新民晚报社区版·长三角
2018 年 8 月 20 日,我从新华网上看到对麦琼芳的报道,感到无比
震撼。 一根扁担一挑就是 36 年,更震惊的是她抚养了 87 个孩子,有 20
多个考上清华北大,还有多不胜数考入了其他全国名校!
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是怎么培养出来这么多优秀的孩子的? 她是
怎么做到的? 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这些问题一度萦绕在我心里,使我产
生了去采访她的强烈欲望。
她身上有一种能量在激励着我,呼唤着我,我尝试了多种方式设法
联系到她,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我通过好几重朋友的介绍才设法找到
了麦琼芳退休前所在单位百色人民医院工会的电话, 终于找到了麦琼
芳的一个手机号码。 当即拨打,电话顺利接通,和麦琼芳简单交流后,我
们约好下次见面细聊。
4 月 11 日晚近 10 点,我们从浦东机场,出发飞往南宁,零点 35 分
到达南宁机场,12 日一早从南宁火车站辗转赶往支教的大新县,上完课
后立即再从大新返回南宁,坐动车去百色。 到达百色已是 13 日的中午,
一个半小时的公交到达麦琼芳所居住的小区。
这是一处位于百色平圩村的一栋简易破旧的居民楼, 麦琼方的家
在这栋楼的五楼上,一套 80 多平米的房子。
一位看起来年近六旬的妇女走出来迎接我们。 个子不高, 但是粗
壮,人称“扁担姐”的她,可算是人如其名了。互相寒暄。 “你好,麦老师! ”
“你好,朱老师! ”声如洪钟,“内力”深厚。 不标准的普通话,为了让我们
听懂已经在很努力地“降速”了。
已是中午一点半了。 没有多余的寒暄,便开始了正式的采访。 “你们
这一次采访准备采访哪些问题呢? ”麦琼芳开门见山地问我们。
我搬出了我的手机。 为了这次山河千里的采访,我连见面时的寒暄
都曾反复练习,对于提问,更是马虎不得,为此我浏览了能找到的几乎
全部网页,查看了几乎所有的新闻报道,罗列了几十个问题,有些“大
题”还细分出了若干个小问题。
这种“审问式”的采访,专门针对文化程度不高,或者不善于表达的
受访者,可以说是如小李飞刀一般例不虚发,屡试不爽。 对方在问题矩
阵的全面覆盖之下,只需要简单填空就可以了。
我说:“麦老师,为了这次采访,我们准备了一个采访提纲,里面有
一些问题, 我先简单跟您过一遍, 然后我们再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回
答,好不好? ”
麦琼芳微笑着说:“可以啊,我随便啦! ”
我说:“请问您资助或收养的第一个孩子是谁? 现在他在干什么? 请
讲讲他的故事。 当时你还是小姑娘,为什么做这个事? 当时真实想法是
怎么想的? 这 87 名孩子全部都住过你家吗? 资助第一个可能出于偶然,
你是怎么想到把它当成事业来做的呢? 你当时的工作和收入情况? 以后
当你结婚生子了,孩子大了,你丈夫和儿子他们是什么态度? 家庭生活
对你的慈善事业有影响吗? 请讲讲这 40 年来你的经历。 请讲讲孩子们
的故事,请讲讲你扁担下乡的故事,你的足迹走过了哪些地方? ……”
“停! ”
我才刚刚读出了整个采访提纲的一小部分, 就被一声惊雷一般的
吼叫终止,刚才还是一团和气的“麦妈妈”突然原地爆炸,冲着我吼起
来。 “这也为什么,那也为什么? 怎么这么多的为什么啊? 你这是十万个
为什么吗? 我看你这是 100 万个为什么! ”
我讷讷地说:“怎么了,麦老师,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沟通呀,也许
我们的方式有问题,但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嘛! ”
麦琼芳说:“你接下来一定还会问,这个孩子什么什么情况,那个孩
子为什么送到你这里,你还会要孩子们的联系方式,去揭开孩子们已经
长好的伤疤,贩卖他们的伤痛。 这些我都懂,都懂。 你要是做这样的采
访,那你们可以走了。 ”
我说:“麦老师,可能我们的方式有一定的问题,但是请你相信,我
们的初衷一定不是去贩卖伤痛, 我们一定是为了弘扬您的这份事业背
后的爱与善良。 我们这个采访提纲,只是让我们自己有一个准备,也让您对我们的采访的内
容有一个了解,对自己的讲述有一个准备。 其实,在您讲述的过程中,我们基本上不会去干扰
您内心的表达,会完全遵从您的心声与底线。 ”
在我的劝说之下,麦琼芳终于开始了今天的访谈。 令我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在她成功培
养上百个孩子背后, 竟是凭着一套看上去土味十足但却是基于中华几千年文化土壤的价值
观、道德观和管理哲学。我静静地听着,只是偶尔抛出一两个问题以引导话题方向。这样近似
于闲聊式的“土味”采访,竟一聊就是 5 个多小时,麦琼芳侃侃而谈,兴至浓时大笑,情至深时
大哭。
天色渐晚。 麦琼芳留我们在家吃晚饭,她亲自下厨。 养育孩子、照顾老人近 40 年,她对烧
菜做饭驾轻就熟。 而我就趁这个间隙仔细环顾了一下这个曾居住过 87 名孩子的家。
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房间,没有一点多余的摆设,家里最多的就是床、棉被、锅碗和板凳
了。 客厅里有两个折叠的沙发,打开就是两张小床,可以同时睡 4 个孩子,卧室里的床也都是
双层的,上下铺挤一挤就能睡 6 个,最多的时候,家里住了 14 个孩子,7 天煮了 90 斤大米。
狭小的厨房只够一个人走动,卫生间里那锈迹斑斑的水管、水龙头也该有些年月了吧,
房间里剩下的空间都会铺满地铺。
家里唯一一处被装点过的地方就是客厅里的一处墙壁了,上面贴着一副孩子们送的“爱
心树”,树上满满地写着祝福。 这棵树,如同麦琼芳和她的孩子们,她坚强地矗立,不断地输送
养分,孩子们茁壮成长,开枝散叶。 这简易的房子里,也只有这颗“爱心树”让整个家变得生动
起来。
在这栋房子里,在长达 36 年的时间河流里,先后住着 87 个孩子,37 个老人,其中 20 多
个孩子考入清华北大,其余的大都也相继考入全国名校。
晚饭朴素简单,但为了活跃气氛,麦琼芳开了一瓶红酒,边喝边聊了起来。
她说,她退休金不多,虽然用的也不多,但事实上多少钱都不够花。 人的爱心无关乎金
钱,一切都是量力而为,尽力而无悔,只要自己力所能及就行,慈善不分大小,只要做了,世界
便因你而更美好。 在她业余的时间里,努力多打几份工,并且还自己开荒种菜,搭建猪圈、鸡
舍,时间久了,就有了一处自己的 “小农庄”,她的孩子们也很懂事,课余时间会帮麦妈妈种
菜、喂猪、喂鸡,还帮忙做手工挣点钱。
饭后我们就住在了麦琼芳的家里, 住在了她的孩子们的床铺上。 孩子们用过的被褥,
她一直都留着,弟弟妹妹们说“哥哥姐姐用过的被褥都不能换掉,要留着,这是念想,也是激
励。 ” 我准备洗漱睡觉了,而麦琼芳却又开始了晚上的工作,每天晚上她要把香囊加工作坊
里的发货单据整理、登记,还要把募捐点的衣物拉回来,洗涤消毒,整理归类,然后排好时间
去送给山区的穷苦孩子们。
许是白天太累了,一觉醒来已是早上 7 点多,而这时麦琼芳并未在家,8 点多的时候,她
急匆匆的回来,这时才知道,她已经把孩子们的衣服袜子清洗完,收拾好家里的东西,接着到
她的“小农场”里忙活了一早上了。 刚要回来的时候,猪圈里的猪又跑了出来,她又撵了好久
的猪,就到了这个时间了。 她说着就把事先做好的早饭收拾好,招呼我们吃饭,而她还得再去
一趟“小农场”。 我们连忙吃完,也跟着她的“小宝马”——一辆农用三轮车一起去往农庄。
小小庄园里,不仅养有猪、鸡、狗等这些家禽,还有一个小池塘,里面养满了小鱼,还种植
了很多果树,木瓜、芒果等应有尽有。 现在,这个“小农场” 是她重要的经济来源,这儿的收入
也全都用来资助孩子们上学了,而且家里很少出去买菜,买肉,节省了很大一笔开支。
从农场回来的路上,麦老师又带我们一起来到她的香囊加工作坊。 在这里,她带着村子
里的村民一起学习、制作手工香囊,然后再寻找销路,而这部分收入全都为村民自己拥有。
从香囊作坊里出来,已是下午了,采访也要结束了,麦老师开着她的“宝马”车把我送到
了公交站牌。 她递给我一个沉甸甸的袋子,里面装满了她自己栽种的红薯,她说:“我看到你
喜欢吃红薯,就给你带一点回去……”
她的话说的也很轻松,却总是充满力量感。
儿女们要报恩,她不要钱不要物,只说“希望你们有能力也去帮助其他人,体会妈妈是怎
么过来的”。
她赡养的陈伯去世了,留下遗嘱把存款和一套房子送给她,她却婉言拒绝了,只说“我照
顾他不图别的,就是把他当做父亲一样看待”。
她为资助的孩子们奔波,为了帮扶物资四处奔走, 别人说她“傻”,她只笑着说“别人需
要帮助,我就去帮一点,能帮到别人我很快乐”。
是的,她总是说的很轻松,可这轻松背后,是她用一生的时光在付出,不求回报的付出!
她在行善的道路上经历的各种磨难和曲折,她走村串寨送衣物时摔下悬崖留下的疤痕,
她 36 年来挑坏的 18 根扁担……这种种的种种,都没走让她停下行善的脚步。 三十多年里,
她把一颗善良的种子悄然种下,经风历雨的日子里,种子悄悄发芽,渐渐长大,一颗爱心树枝
繁叶茂起来